不料项明章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他顺从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沈行长思虑深远,我答应。”

其余细节沈若臻不再插手,凭赵孟二人拟定,他得闲偏过头,从敞开的轩窗望向楼下。

一名金发蓝眼的洋人从项樾商贸有限公司的大楼出来,有些面熟,抬脚上了街边一辆汽车。

沈若臻转回头来,一抬眸对上项明章的眼睛。

项明章在看他,目光沉着、坦荡,不带分毫轻浮之色,亦不移避,好似看了他许久,擎等着他发现。

沈若臻感到一点不知所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疑惑。

项明章霎时垂下眼,自觉失态般,含蓄地笑了一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

孟颉赶忙去接:“项先生,我来。”

项明章躲开,然后往沈若臻的茶盏中倒茶,说:“别妨碍我献殷勤。”

沈若臻突然摸不准这个人的态度,只道:“项先生玩笑了。”

大致细节谈完,项明章想起什么,说:“对了,项樾有一家分公司做织布生意,需要扩大宣传,请广告科留个好版面,费用另结。”

赵菘联记下,双方顺理成章地达成合作。

沈若臻后知后觉,记起那名洋人是一家美资企业的代表,他曾在应酬场合见过一面。

日本人猖狂,倾轧中国人的企业,也不把英牌的公司放眼里,却不敢对美国人造次,项樾与美资公司有合作,算是多一道护身符。

谈完离开茶楼,汽车等着,沈若臻先说了“告辞”。

项明章回了一声“再见”。

赵菘联和孟颉要回报馆拟合同,沈若臻吩咐司机捎他们一程。路上,赵孟两人郑重谢他帮忙争取。

沈若臻设想的最好结果是和项明章共同注资,说:“那位项先生很有主见,结果虽有遗憾,但也算解决了困局。”

赵菘联叹道:“我原本希冀着他会答应。”

沈若臻说:“我倒不太意外,企业少东又兼当总经理,腰杆定然硬一些,大概习惯了独占鳌头。况且瞧得出来,他不喜欢第三人介入这件事。”

孟颉插了一句:“那为什么不干脆拒绝见面呢?”

赵菘联说:“其实项先生拒绝了,后来我提到沈行长,他就改口同意了,因此我以为有希望。”

沈若臻微微惊讶,联系到项明章在茶楼目视着他……莫非对方有意结交?

不,那就不会失礼迟到,也不会拒绝他的提议了。

沈若臻没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事情解决了,其余都无伤大雅。

两日后,孟颉致电沈公馆,告诉沈若臻资金到位,项樾帮忙订购的机器很高档,设备间换了一个隐蔽的新地址。

礼拜一,《公明报》正式复刊。

沈若臻许久没练字,省去早饭,在书房挥墨写了一阙词。

姚管家送来报纸,沈若臻抽出《公明报》,闻到一股新鲜的油墨味,翻开经济版面,他撰写的文章刊登了。

一纸两面,文章背后是项樾旗下纺织公司的宣传广告。

姚管家提醒:“少爷,汽车备好了。”

沈若臻临走交代姚管家,把他写的一阙词送到“绫心阁”装裱,照例要苏裱。

常言礼拜一的买卖最清淡,不过银行例外,沈若臻一上午开会、盘头寸、签发支票,忙到中午刚要歇口气,胡襄理敲门进来。

“行长,一楼有位客人怪怪的。”

沈若臻伏案桌后,轻抬眉目:“怎么了?”

胡襄理说:“他一个钟头前就在大厅晃悠,到窗口不说办什么事,问了问业务便一直磨蹭不决。这会儿要下班了,人还没走,是照常挂‘暂停营业’,还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