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热汗从碧山眼角流下,他最忠心,也最伤心。窦绿琼是老夫人硬塞给公子的,所以他要让所有下人都知道,公子不认可她,绝不会原谅老夫人。难道他错了么?
“如何弥补,你知道该怎么做。出去吧,这次饶过你。”
是他的摇摆犹疑,给了碧山错误指示。
卫玠想,或许在去哄生气的妻子之前,他须得弄清楚了,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意。
夜深,不知何时刮起了风。
呼啦,呼啦,压倒一树榴花。
紧着而来的是密集的雨点,啪啪砸在地面,溅起一个个小水坑。塞喇在雨里奔行,身后是追赶的脚步声,当火把穿过小巷时,他竭力地缩挤了身体,躲进一个水缸。
西南海岛来的野蛮子,没有一个水性不佳的。
闭气一刻种,确认那些人都走远了,塞喇“哗”地一声从水里冒出头,狼狈离开。血被雨水稀释,拖在脚后,蜿蜒出一条漫长的痕迹,像死去不久的蛇。
黝黑的皮肤近乎完美地融进夜色里。
风呼啸着,震响窗牖。偶有一道白光闪过,照亮室内。
卫玠夜不能寐。
临走时,撷月说,娘子今日身子不便,请公子暂且在书房歇一晚。
他开始还没明白,而后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姑娘行经,身上见血。
世上男子大多忌讳经血,将之视为不洁之物,损害阳刚,招致灾祸,故能避则避耳。
年少时,卫玠曾轻嗤,不过是鼠辈之人害怕未知物,捏造出来的话罢了。否则,若女子生理之血有如此大的威力,怎么一到男女比较的时候,又言女子柔弱?
而如今,卫玠只是担忧。他原先不了解窦绿琼,不知她会不会很疼,身子是否虚弱?是否须得夫君安抚?
男子辗转的修长身影倒映在书房的竹木曲屏上,忽而一道惊雷乍起,震得天都动了三分。
怪哉,白日观察天象,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卫玠披上外衣,执伞而出。
这样大的雷,庚齿十五的小姑娘一定要害怕的。身为夫君,不能不去相陪。
石板路溅起银花,周遭亮如白昼,水流顺着油纸伞滑落。风雨交加的夏夜,身形颀长的男子在雨中稳健行走,步履间带着几分焦急。
听到一阵阵响动时,窦绿琼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确认了是从门附近传来的之后,掀开被子下床。
她五感向来灵敏,闻到一丝血腥气后,怀疑地看了看自己。
似乎并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她点亮了烛台,缓缓向外走去,而动静似乎在她起床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窦绿琼感到有些悚然,因此在距离橱柜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是小耗子吗?
“扣扣。”
房门突然被敲响,窦绿琼吓了一跳,快步走了过去,问道:“是谁?”
门外静默了一瞬,传来一道低沉柔和的嗓音。
“是我。”
听出卫玠的声音,窦绿琼咬了咬粉唇,不想给他开门。
“你来干什么?”
她心里还生着气,因此说出来话也带着丝丝怨气。
“电闪雷击,我担心你害怕,所以来看看。”卫玠说。
说话间,又一道雷劈下,窦绿琼连颤动也不曾,疑惑道:“打雷?我从来不害怕打雷呀。”
她自小胆子大,连鬼神精怪都不怕,更别提小小几道雷了。
若是以前在窦府,她还要就着雷声伴奏,点灯缩在被窝里看几个鬼故事呢。
空气仿佛凝结了,滞涩地流动着。油纸伞向下滴水,卫玠顿了顿,将手搭在门上,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