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有些好奇,有些窘迫。

窦绿琼还正要与他说话时,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卫娘子,叫我好找。”只见一个红衫绿褂仆妇快步而来,将她扶起,语调拉得长长的,

“您的丫鬟在门口等着,您久不出去,给她急坏了。”

塞喇往后退了一步。

来到中原两个月了,他已经耳濡目染了一些阶级意识,见窦绿琼身着不非,首饰叮当,他有些害怕。

果然,窦绿琼转身与他道别走后,那仆妇立即揪起他的耳朵,嘴脸尖刻,唾沫星子飞溅。

“你个黑蛮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什么身份也敢凑搭卫大人的娘子,呸。”

塞喇只听懂一句“黑蛮鬼”,是专骂他这种人的,低着头任由她磋打,手下却迅速将馒头藏进了衣服。

“怎么去了这么久?”

卫玠的目光落在她衣裙下摆,上面似乎沾了些灰。

“我刚刚在外边看了会儿昆仑奴杂耍。”窦绿琼经过蔡廷玉,来到夫君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蔡廷玉听到“昆仑奴”这个词时,好像神情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哦?”卫玠随口问道,“好看么。”

窦绿琼点头,“那个昆仑奴可厉害了,能站在绳子上跳舞抛碗,都不会摔下来。”

我方才还和他说了会儿话呢,只不过是在茅房附近。

说出来有点不雅,窦绿琼便收住了话头。

“夫君,我们待会去哪玩呀?”

见她东游西逛了大半天还精神饱满,不见疲惫,本想带妻子回去歇息的卫玠想了想,与蔡廷玉对视一眼。

“去掖台仙听戏,如何?”

掖台仙是京城最大的戏楼,向来座无虚席。

壁柱、门窗浮雕绘彩,戏台立柱前题有楹联曰:“情天恨海,悲欢离合。”

台前两侧皆有楼梯,下置紧凑座位,皆有酒水小食,二楼设厢房,声音可萦绕回廊,清晰传至每个角落。

三人订了间厢房坐下。

好巧不巧,上一场戏《霍小玉传》刚刚结束,凄凉断肠,下一场正是《昆仑奴》。

讲述的是前朝崔生者,因思一品大官之姬妾,神迷意夺,日渐消瘦。昆仑奴磨勒顾瞻其心意,夜入官员宅院,毙猛犬,背小妾之妆奁囊橐,负崔生与姬,飞出峻垣十余重,助二人私逃之故事。

那戏子唱道:“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如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

古调抑扬顿挫,时而啼恨仇怨,令人郁结,时而紧张肃杀,叫人为之捏一把汗。

窦绿琼听得心里一团火热,“夫君,你能带我也飞檐走壁吗?”

她想一出是一处,音调天真。

卫玠按下茶碗,眄视她。不过是个会些雕虫小技的昆仑奴,值得她如此钦佩?

“我可没这本事。”

窦绿琼长长“啊”了一声,十分失望,只得继续看戏,过了会又转头,目光哀怨。

“想不到我嫁的夫君竟是那引兵守街亭的马谡,徒有虚名耳。”

真是甜言与我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卫玠心如刀插,偏偏无从反驳,否则不是推翻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目视前方,只是余光中不免瞥见扇面下掩袂狂笑的蔡叔彦。

“叔彦曾与我一道从军,想来很会飞檐走壁罢。”

卫玠冷笑一声。

闻言,窦绿琼果然将目光转向蔡廷玉身上。

“欸,你可别来这一招。”蔡廷玉收了笑容,勉强在窦小姐面前保持端雅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