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卫玠或许能猜到,只是不愿去想。
他为这簪子同窦绿琼发了多大的火,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当时是什么心作祟。
卫玠顺着小道向下走,石头缝里还残留着积水,黑灰黑灰的,一脚踩上去,溅在鞋面上。他想到那夜的雨比这更大,水更冷更湿。
他来到了寮房,推门而入,知道他要来禅光寺办案,探子的信也送到了这里。
卫玠闷了口茶喝,眼帘低垂,目光落在呈报上:
五月十五日夜,窦宗携妻连夜乘船归扬州。
批注:十四日大火,扬州窦府墓地遭挖,先夫人棺材尸骨不翼而飞。属下猜测此其匆忙归家之故尔。
凉茶顺着胸腔入肺,卫玠却觉得身体愈发火燎火燎。
便是因着窦府那一丝一毫的“疑点”,紧紧揪着窦绿琼不放。
他究竟是为什么?
窦绿琼做了个梦。
梦里,她趴在栏杆上,小腿轻晃,身后是繁华热闹的画舫,眼前是一片碧空清湖,忽而一只翠兰眼蛱蝶飞过,在她鼻子上点了点,窦绿琼伸长脖子想要留住,却一个不妨,身体往湖中陷落。
竟与那天初见卫玠时一样。
倒下的那一瞬,窦绿琼好像看见了卫玠的脸,她以为他要救自己,却忽然被他猛然一推,彻底掉入湖中。
极冷极凉,口鼻被水堵住。刹那间,巨浪翻涌,窦绿琼拼命挣扎,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清明地慢慢沉没。
“呼、呼。”
窦绿琼惊醒,她半张脸颊贴在桌面,细碎的阳光从窗缝中落在她白嫩的脸上。
原是睡午觉魇着了。
她直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看清看见桌上摊着的花笺纸,上方写了四个大字:夫君親啓。
黑字歪歪扭扭地爬在纸上,像睡懒觉的大毛虫,落款处粘着不明清液,洇湿了小半张纸,真教人不忍直视尔。
窦绿琼反应过来,红着脸取出怀里帕巾擦擦湿润的嘴角,随后泄了口气。
距离那日佛寺上香已有六天了,今天是第七日,卫玠还没有回来。
她跑去问丹湖,丹湖只道公子还在佛寺办案,其他一问三不知。
窦绿琼从来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于是想修书一封,问问夫君的情状。
可是,看着纸上丑丑的大字,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当初先生教写顺朱儿时,怎么就只顾着睡大觉了呢?
将纸张胡乱揉成一团,窦绿琼将之扔入渣斗里,眼不见为净。
松涧便是这时候进来了,他拱了拱手,道:“娘子,老夫人请娘子您去前堂说话。”
去睦合堂的路上,窦绿琼心里止不住忐忑。
心里想,丹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将山匪之事同旁人说起,其他人那??x?边,自有公子去封口。
她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就连卫琳昨日来问起时她都没说,生怕误了卫玠的事。
肚里踌躇,脑袋瓜子胡乱编着虚词诡说,却不曾想,到了堂前,婆母张如佩一句关于禅光寺之事都不曾提起。
也好,免了自己苦思冥想去捣谎。
张如佩比新婚第二日时温和许多,先叫嬷嬷施了她坐,又端来甜津津的茯苓饼与她吃。
“琼儿嫁入府中也近一月,生活饮食可还习惯?下人可有给你委屈受?”
窦绿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吃得好睡得也香,下人都好,不曾给我委屈受。”
“那就好。”张如佩淡淡地笑了笑,牵动眼角的深深纹路,“你是扬州富庶之家出身,只怕嫁过来不习惯,身子清减了,我不好向你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