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焱,”我道:“你是不是不敢让我知道你的心思,觉得我一睡起来便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才特地挑着我喝醉酒的时候来同我说?

这才像是狗皇帝的作风,他这么心黑手狠,自尊心强的人,怎么会容忍把软肋告知于人,而且他一向视为宠物的我。

“是,”李斯焱痛快地承认了:“当日宿夕说你醉后忘事,朕还不信,以为你装傻充愣,后来朕问了江御史,问过你的老友们,才知道你确实有这个毛病。”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心道当初孟叙敢在乞巧节当着全城人的面给我送乞巧果,你却只敢在我喝醉的时候悄悄来看我。

胆小鬼。

他捕捉到了我面上一闪而过的轻蔑之色,好像是被一根尖针狠狠刺了一记一样。

“让你知道了你会如何呢?”他无声地笑了笑。

大概是回忆起我平素对他的轻蔑和冷淡,他的笑容有点苍凉。

“你会觉得恶心,奚落朕,挖苦朕,用这种看虫子的眼神看着朕。”

“朕以前觉得没什么,如今却越发觉得痛苦刺耳,每一句每一眼都是开了刃的刀,剐得朕恨不能让你永远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话音未落,我把花枝子往地上一摔,在一地落花中冷冷道:“你活该,”

他低头去看那摔碎的花朵,神色越发晦暗。

我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跟前装惨?我父兄三条人命了结在你手中,这是灭门的血仇,别以为在我面前装成落水的脆弱小狗就能勾起我的恻隐之心,我倒还没那么贱。”

面对李斯焱,我总能表现出惊人的冷血,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古道热肠,心软意活,按道理来说,见到平素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李斯焱像条狗一样地露出脆弱的肚皮,我总该起一些恻隐之心的,可我看着他,那么奇异地无动于衷,甚至还想笑,想踩着他脆弱的肚皮狠狠践踏,想让他知道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我沈氏一门世代修史,笃信的是人间有道义,千秋存公理,我心里始终放着一把尺子,丈量李斯焱的功过,于国,他勉强能算个精明能干的皇帝,我作为史官要秉笔直书,但于我本人而言,既然他夺走了我最爱的亲人,那他一辈子,乃至下辈子,都别想得到我一丝一毫的喜爱。

他听起我又提起旧事,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此事已经了结,往后朕会补偿你们家。”

没有道歉,也没有辩解,他说他会补偿,什么是补偿呢?

我一下就崩溃了,指着他尖声骂道:“你这个吃狗屎的王八蛋!杀了我全家还他妈腆着个大脸说想我喜欢我!笑话,你配喜欢我吗!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