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香也不错。俗话说宁舍金山,不舍鸡尖…阿嚏!”陈熙南放下白酒,在兜里摸找纸巾。好不容易摸出来,却揭不开贴条,又去摘手套。
寒风把脸吹得发麻,吸也吸不上。只能任由鼻水淌下,在人中拉出一条亮带。
段立轩看陈乐乐和鼻涕赛跑,坏心眼地在旁边跺脚:“加油啊!加油儿!哎哎哎,鼻涕先冲线儿了!”
陈熙南被他喊得想笑,结果越笑越磨叽。又觉得当下的模样太逊,索性蹲下身,低头藏脸。
好半天终于扯出了纸巾,摁着用力擤了两下。段立轩还在旁边嘻嘻哈哈,直到看见雪上落的红。
他兜子一撇,连忙蹲过来帮他扯纸:“草,咋还淌鼻血了?仰颏儿!”
“不能仰…会流进喉咙。”陈熙南掐着鼻子吭唧,“没事,天冷干的。回家搓几条裤衩就好了。”
“啧,少他妈变态嗷。急眼我都换一次性的,脱下来就撇。”
陈熙南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专心止血。捏了会儿鼻翅,又拈雪敷山根。来回折腾半天,面前的雪地鲜红点点。
段立轩看他止不住,索性就用了老法子。扯一截纸巾搓实,往鼻孔里一塞。塞完拍拍手,满意地欣赏杰作:“猪鼻子插大葱,越走越轻松。”
“…都什么啊,没听说过。”
“拉倒吧。走,回家。”
“唉,来都来了。”
“他妈啥好景点儿啊,来都来了。走走走,回家。”段立轩拎起塑料袋,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大过年来这破地儿,沾一身晦气。他妈没有一个好死的,合计起来都闹腾…”
他顶风谩骂。风刃割着脸颊。骂着骂着,忽地就心酸了。
想起他爸,痴呆到梦游。大半夜满街乱溜达,最后被半挂碾了一地。五六个消防员拿着小铲子,一点点收集血泥。
想起他叔,肝癌晚期,四肢比拖把棍还细。治疗已经没有意义,又没法自我了结。每当他走进病房,段昌龙就扑腾着喊:小屁儿!小B崽子!过来给叔一刀!
后来他不叫了,因为被切开了气管。但他还是会用笔写,来来回回写着放我死。可家里不准他死,哪怕知道他救不活。呼吸机,营养液,肾上腺素,心肺复苏。
甚至人要咽气了,还为了等齐家属,要求医护继续抢救。家属要求就得救,只能轮番做着心肺复苏。因肾衰竭而浮肿的身体,一按一个印。一个多小时的胸外按压,与酷刑无异。段昌龙临终的脸,狰狞得让人不忍多见。
段立轩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个女护士,按完坐在走廊里痛哭。他看了她半晌,抬手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两个养育了他的男人,都没有落得好死。而每一场死亡,都在他心上留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