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沐于光中的身影狠狠一滞,高背轮椅随他摇晃:“所以……哪怕我不瘫痪,你也要……和我离婚?”
“对。”
事到如今,注定两败俱伤,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印央无所谓的态度凉薄至极:“我爱谁,和谁结婚都可以。怪我贪心,偏偏瞄准了你。”
他气不接续:“你……连……表面……功夫……都……不……想装……了?”
“对。”她冷声,“我不想了。”
他不语:“……”
“我本就是个薄情的骗子,爱钱,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任何东西。”印央坦诚,“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恨,就恨你在爱上我之前没看清楚我。”
“……”
“你要恨,就恨你爱人的眼光真差。”
“……”
印央眯了眯灼红的眼,狭窄视野中,栾喻笙仍静静地浸于明堂堂的光。
想来真不公平,他做了那么多暗中围剿她的事,围剿曝于明面上的她,而此刻,他仍旧掩在她看不清的光影里,见证她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等了会儿,等不到他反驳,她没有多少把他呛无言了、占据上风的痛快。
她躁乱又疲惫:“我累,你也累,我们何必再自欺欺人?我的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栾喻笙,如果你还紧咬我不放,那试试吧。”
唇瓣黏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印央深凝栾喻笙:“我好过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他仍不语:“……”
静的,宛如一尊被遗弃在深山密林之中的佛像,破庙残台,香火惨淡,他蒙一层金色的灰。
“栾喻笙!”印央提高音量,“你别装听不见!”
“……”
他静得怪异。
魏清察觉到不对劲,忙低低地弯腰,从椅背后面探头向前查看栾喻笙。
仅一眼,他毛发悚然,喊得破音:“……谢医生!医生!快!快叫救护车!”
“……”印央失神后退半步。
霎时,她脚软得几乎站不住,一股未知的极寒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噬。
她向他靠近,可只抬起脚跟,脚尖不听使唤拖在地上,让她踉踉跄跄。
“栾……”她盯着白花花的光,眼睛酸到泪雾覆盖眼球,唇不住地抖,“栾、栾喻笙?”
“让一下!让一下!”
谢星辰带着三五个医护人员,冲开层层保镖飞奔过来。
印央被其中一名医生拨开,她恍惚地打着趔趄,一晃,一滴泪顺着脸庞砸在地上。
视线清晰了些,她看见被抱下轮椅的栾喻笙,如一滩烂肉被医生翻平。
他离开了白晃晃的车灯,她终于将他看清。
裤当一半鼓囊一半空瘪,是纸尿裤移了位,一股股热流浸透了他的半边裤腿,咸湿的海风中多了一丝溺腥味。
他身子平躺,头被医生侧向一边,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拉出银丝,沿着脸颊滑落,他没有了吞咽反射。
他嘴唇绀青,脸色呈病态的白,白中掺着触目惊心的青色,干裂的唇纹渗出血珠,下唇周,一排深可见血的牙印久未消散,额角青筋暴起。
“……”印央心跳停止,呆怔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像极了死了很久的鱼。
瞳孔放大成两个泛灰发白的洞,涣散地向她的方向半睁半合,一眨不眨,混浊的玻璃体盛满弥漫过山岗似的绝望。
他胸口见不到一丝浮动,海浪依旧,他是海面上一个一碰即碎裂的单薄倒影。
印央扑通一下,软在了地上。
栾喻笙被她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