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长久的黑暗之中,似乎回到幼年时那一段不见天日的迷蒙混沌里。
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身形尚幼,被背在巅颤不休的竹篓中,脸上蒙着布,什么也看不见,但凄厉的风透过竹篓如刀一般刮过他的身体,让他瑟瑟发抖。
当背他的人终于停下时,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回答他的是温柔而坚定的女声,“我必须回去,不能让他们发现一点异常,否则他们会发现他并没有死,他往后的一生,都将生活在东躲西藏中,并且最终会被带回来……那样我把他送出来便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沉默了一瞬,“你放心,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
轻轻的吻落在他头顶上,他挣扎起来,想要喊出来,但喉咙干哑,发不出任何声音。
竹篓被移在高大而宽阔的背上,他被颠簸着再次陷入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刺目的光线扎到眼皮上,蒙脸的布被揭开,他看见男人瘦削的脸和温和的眼。
“你往后,就跟着我吧。”他说,递了一块米饼给竹篓里的他。
他咬着米饼,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来到海边,站在一个码头之上。
男人身边还有一个人,那是个女人,持剑,身形高挑,容貌平常,但看不出年纪。
“杨桓,我答应你的一件事,已经做到了,那么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以后,也不会再上风回岛。”
男人迟疑了许久,开口道:“抱歉,明坤。”
她看了瑟缩在竹篓里的他一眼,将手中长剑放在竹篓里,上了一艘小船。
风吹动她灰蓝色的衣袍,她回头说:“这孩子是我帮你从那里带出来的,与我也算有一段渊源,如果今后他有需要,可以带着这把剑,去雪雾洲雪湛岭的梅园里找我。”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垂眼瞧着竹篓里那柄长剑,抬起头时,她的小船已顺风荡开很远。
男人一动不动伫立在岸边,直到那艘小船消失在茫茫海天交接处,他这才重新背起竹篓,上了停泊在岸边的另一艘小船。
大海无垠,他们在海上漂流了十来天,中途经过一些小岛时,男人会带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他下船,补充水粮,再度出海。
结束了漫长的海上漂泊,男人带他上了一个繁华的海岛,背着他来到层峦叠嶂、巍峨雄壮的山脉之前,指着高大的山门对他说了一句话。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薛铮再度睁开眼睛,错乱的时空隐去,记忆沉淀下来,他环视剑室中正关切望着他的三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都想起来了么?”颜渊轻抚颌下微须,精光内蕴的目光定在他脸庞之上。
“想起来了。”他道。
“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颜渊再问。
“有,”薛铮点头,“很多。”
五岁的孩子,脑海中的记忆不过是一些模糊散碎的片段和画面,但足以获得一些重要的线索。
关于渠山氏的散乱拼图一点点地汇集,这个神秘而邪恶的种族渐渐显山露水,尽管最重要的那块拼图还是空白,好在他已经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这块拼图。
掌握着那块拼图的,就是他手中那把铁剑原本的主人,住在雪雾洲雪湛岭梅园里的那位女子,应该也就是花泽口中曾与他彻夜长谈过的剑客。
她曾协助杨桓从渠山氏聚集之地带出了五岁的薛铮,无疑正是杨桓在风回城内置了小院,一直等候的那位朋友,只可惜在杨桓的有生之年里,再没等到过她。
傍晚时分,薛铮再次回到了指剑峰。
杨桓尸体被劫后,明月宗各峰上都加强了巡防,他放松心神,沉沉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