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青年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这个梦太轻柔,又缓和,他蜷缩在毯子中不愿意醒来。
... ...
"你还好吗,卡莱文?”
在狭小的空间里,友人关切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在嘈杂的电流声中,少年的声音显得微弱,时断时续,像是下一刻就会突然消失一样,让一切都重回到死寂黑暗里。
但这寂静也很好。青年喜欢这种安静,黑暗安抚着他,像是一个模糊的家。他现在拢着毛毯,靠着墙,缩在床上,整个房间里只有一点蓝色的冷光亮着,像一个隐蔽而私密的柔软巢穴。
在孩提时候,卡莱文帮着做很多家务。他在后院费力地晒床单,在晾衣绳上把它们铺开。在轰隆隆的外面声响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惊亮一小片天空的炮火。他在床上用床毯拱起一支小小的帐篷,抱膝蜷缩在里面,用小手安静地玩一只陈旧的八音盒。
现在他长大了。床上的帐篷再装不下他,昔日的家也早已经没有了。偶尔在睡梦中,卡莱文还会被几声惊响的炮火声惊醒,但那已经是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炮火了。那声音永远都无法磨灭,永远在遥远的地方响起,猝然亮起一片惨淡的橘色天空。
拉格尔在问他。青年应了几声,眼睫垂下,轻轻用削瘦的手指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那是一只在实验室里工作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手骨凸出,惯于执一把锋利细长的医用刀。血会猛地溅到他的眉骨上,或者像是情人给予的一个无情的吻,点缀在他毫无血色的微翘上唇。
血湿淋淋一直红透了他的手肘。卡莱文还是少年的时候就经历过这些,他帮人在混乱中止血,‘叮当’一声夹出弹片,血淋淋地接二连三掉在地上。臭水沟里黑红色的污水泡着死老鼠,顺着倾盆的大雨往下流。到后来他开始处理其他的尸身,也不再是在黑暗的小巷,痛苦的惨叫和粗喘声中 -- 一切都变成了白色,干净,无声,带玻璃的实验室,没有人的走廊,拥有六盏灯的解剖台。
【帝国收养你们,给予你们一个新的未来,】有人这样说,但青年已经有点记不清,【这里是你们的新家。努力学习,孩子们,不要浪费你们的天赋;为帝国奉献吧。】
那些权威的黑影在高处。这些人看不见面容,但声音仿佛都是同一个。他们监视,教育,惩罚和奖赏。但卡莱文不记得这些;一个耗材又如何处理这些负责的思想呢?一批批的人加入,培训,消失;他是一个耗材,他们所有人都是耗材而已。
卡莱文只想回家。
但现在,他似乎已经回到了幼年时的家中。寂静的氛围围绕着他,像是黑暗本身。青年的肚腹上陡然凸起来一块,轻微地牵扯到了内脏。
“嘘... ..."
卡莱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安慰他的小鸟,那只蹄子软软的小鹿。
在卡莱文家乡星球的清晨时分,他在一张工作躺椅上分娩了。湿淋淋的血水和粘液沾满了腿根,那颗硕大的卵被艰难往外排着,在叠堆的绯红色肠肉中被死死绞住。
分娩的过程顺利,艰辛,是苦力的劳作,一直持续了五个小时,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在一团血淋淋的柔软卵瓣间,幼虫在母亲带血的足踝旁安静蜷缩着。
青年双腿无力打开着。那只幼虫在血泊里待了一会儿,吃掉了自己身上的胎衣,没有用了的卵瓣,并把自己尽力弄干净。然后它攀着母亲的足踝,几次摔下来,笨拙想爬上卡莱文的小腿肚。
年轻的虫母是被这种触感从昏迷中唤醒的。他的孩子小声呼唤他。于是尽管疲惫,无力,精疲力尽,但青年仍然俯身下去,勉力地尝试照料他的孩子。
这是卡莱文的幼子。不像它的长兄,它安静,温柔,不算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