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就不配在被拯救的行列里?”他冷笑着仰头回望,“我是人,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声哥当初救了我,我却辜负了他,如今我想为他挣一份生机,这份初衷有什么好拿出来探讨的么?”
他很少对沈辞展现出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然而对方浑然不觉裴野话里带刺似的,无动于衷道:
“我当然知道他值得,也知道傅声是个好人。倒是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却一直在和我兜圈子,我不明白你在逃避什么。”
楼梯上方,傅声微微垂下眼帘,嘴角不知何时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苦笑。
裴野又一次沉默了,微微别开头。
沈辞的声音,忽的有种前所未有的冷酷。
“你不想面对,我替你说,”沈辞的语气有种平静至极的残忍,“傅声他是个政治犯,他是替亲军派杀过人的,赫赫有名的‘猫眼’”
斯拉一声,椅子与地板剧烈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傅声身子微微一震,一掀眼皮,眼看着托盘上倒映出的裴野的身影,如伺猎的孤狼,一跃而起,俯身越过桌面拽住沈辞的衣领。
他肩膀因为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着,嗓音透着沙哑的戾气:
“那是他没得选!”
楼上楼下,顿时只剩下裴野粗重的呼吸声。
傅声握着托盘的手微微攥紧,不忍直视一般,阖上眼帘。
“……声哥的父亲年轻时,是立过二等功、受过上议院表彰的英雄模范,他十八岁入行的时候,特警局每天接到的都还是对抗暴徒、抓捕境外间谍的工作,”裴野咬牙切齿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愿意见到的吗,是他控制得了的吗?!”
他死死盯着沈辞,目光如炬:“你说要救民水火,可你见过傅声被新党迫害之前有多优秀多耀眼么?要不是为了实现理想抱负,声哥他早就正常考进大学,取得的成果不输你的计算机团队里任何一个顶尖工程师!他一个omega,无论在警官学校还是特警局,所有的成绩都是A+,连自修的刑侦和技侦的科目也全都是第一名……”
“他在特警局七年就做到了干部首席,早就被当成部长接班人在培养,七年里唯一一次行动失败,还他.妈是因为老子十三岁那年把他的行动时间提前泄露给裴初那混账,才让他扑了个空!”
裴野的声音愈发颤抖:“可这些都被我亲手毁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为了他去对抗”
“说到底,你只是为了他。”
沈辞的声音一出,裴野的低吼戛然而止。
他们维持着各自的动作没动。裴野攥着沈辞衣领的拳头却微不可察地战栗起来。
良久,裴野哑着嗓子,苦笑出声。
“沈老师,”裴野笑完,舔了舔干涩的唇,眼底却翻涌起痛苦的浪,“我知道,到了这一步,留下来的人都是舍生取义的斗士、圣人,可我不是。我只想要一个人,不可以吗?”
沈辞居高临下地深望着他。
“我当然不会要求你舍弃七情六欲,更不会审判你加入我们的初心。”沈辞听起来冷静得可怕,尽管被勒住衣领,声线却如机器人一般毫无变化。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沈辞说,“如果有一天,民主派需要‘猫眼’死,你怎么办。”
裴野浑身一震,松开攥紧沈辞衣领的手。
他后退半步,看着沈辞,目光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没有一天是与你们对立的,”裴野的语气有些飘忽,像在喃喃地说梦话,“即使是过去这七年,他也没有害过一个民主派的人,他只是身不由己”
金属托盘反射出的光影交织出裴野模糊的,摇晃的背影。终于,沈辞那张看不清五官的面孔,露出一个缓慢的,略带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