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把我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把我扔进浴缸,给我洗澡,然后给我换上我爸的睡衣,把我塞进被窝里,喝了药,逼我睡觉。这之间她一直红着眼睛,而我一直沉默,最后睡前,她亲了亲我的额头,在我耳边说,回来就好,好好睡吧。
多好的梦,真不想醒来。我回味了半天,慢慢睁开了眼。天花板上的挂灯熟悉而又陌生,它不是我跟孟小园卧室里那个孟小园挑的品位恶俗的卡通大灯,也不是哪家旅馆千篇一律的顶灯。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小姨送我的羊皮灯,而我已经快忘记它长什么样了。
我坐了起来,这是我的房间。被子的颜色,书桌的布置,跟我离开那一天没有任何不同,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做了个十四年那么长的梦?我脑中忽然蹦出了这样的异想天开,觉得手心渗出了汗,翻身起床跑到衣柜的穿衣镜前。然而镜中的自己眼神疲惫,皮肤暗黄,眼睛下有重重的黑眼圈无论如何都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
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转头看看屋里摆设,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穿好拖鞋,慢慢打开了门走出去。我的房间是正对着饭厅的,一开门,我就看到我爸坐在餐桌边上看报纸,身后是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怔在当场,这个场景我看了多少年,又有多少年都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了。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我爸抬起了头,然后定住了。我视线跟他对上的一刹那,脑中忽然又想起那句话,觉得背后发冷,手足冰凉。妈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摸我的额头:“海唐你怎么起来了?穿这么少不冷吗?退烧了吗?”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她一愣,露出一个我没法形容的表情,然后讪讪地收回手:“病了就穿多点,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先吃饭吧……”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照她的话裹了件外套,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我对着我爸坐,却不敢抬头,努力想回忆昨天我究竟都对他吼了些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觉得很荒诞,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他们,都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会有多激动多腥风血雨,但是事实上经过昨天脑袋混乱的一通大吼,我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说任何话,坐在这里对着二老,只觉得遥远而又不真实。
我妈做的是阳春面,面里卧了一只蛋。我最喜欢吃我妈做的阳春面,后来吃不到我妈做的了,找了很多饭馆都找不到做的好吃的,干脆不吃,直到跟孟小园一起住。我抱着面碗,觉得心里特难受又特委屈,忽然啪嗒一声,一滴眼泪就掉进了面碗里。
操我怎么了。我慌忙抹了一下脸,拿起筷子唏哩呼噜地开始吃面。香,真香,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面。
“海唐,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倏忽抬头,盯着我爸的脸。原来他……也不敢看我。
我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有什么东西翻来搅去,我才慢慢吐出一句:“爸……你多了好多白头发。”
我爸愣了一下,我看不清他老花镜后面的目光。他慢慢低下头,用右手撑住额头,伏在桌上,肩膀开始轻微地抽动。
他在哭。
我那个军人出身,从来对我不假辞色的父亲,在哭。
我原以为我的眼泪在十四年前已经流干,如今才发现它一直蓄藏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眼泪完全没有意识地顺着脸颊往下掉,我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视线模糊。我本来自认为正确的一些东西,忽然在心里轰的一下崩塌了。
我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强忍着眼泪:“海唐,爸妈,爸妈对不起你……但是你,你别恨你爸。我知道你为什么没再回来,当年你爸是看到你在附近的,那么说只是赌气……我们一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