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学校以前又有没有。我在以前的高中,初中,小学门前都徘徊了很久,在门卫上来盘问之前知趣地离开,最后走到了我家街区里的一个街心公园。大冬天的,没有什么植物,公园里也很冷清。

我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把自己蜷缩起来。我淋完雨一直穿着湿衣服,此时已经开始全身发烫,牙齿打抖。不是不能去买衣服,不是不能去找间旅馆洗个澡。我想我是在自虐,无论是折磨自己的身体还是回到这个城市回到这个公园。

十八岁的时候我大二,回来过暑假时被爸妈撞到和邻居家的林子接吻。那时我脾气倔脑子简单,坦然地承认,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压根没想到我爸妈的反应会有那么大,我妈哭得犯了心脏病,我爸让我跪下拿皮带抽我,问我改不改,我说一句不改他抽我一下,还不改,沾了水继续抽,抽到后来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我的书包扔给我,然后把我踹出了家门让我一辈子别回来。我那时才意识到,砸门大哭恳求认错什么都试过了,但是当我爸问我改不改,我还是不能撒谎。我在家门口跪了两天,他们就硬是两天没有出门,直到我发高烧倒在门口都没出来,最后是常辞来把我扛回他家去的。

但是这不是最痛苦的回忆。常辞劝我先去上学,缓一缓再回来,我听了他的意见。虽然不再有生活费,我自己打零工再加上常辞帮忙,日子也还能过得去,但是作为一个独生子女,我确乎是从这时候才开始真正长大。开学两个月以后,我回去了,但是他们根本不给我开门。我继续等,三个月,六个月,一年……我不断地回家,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直到大学毕业那一年,我已经身心俱疲,抱着让我找女人生孩子都无所谓了只要爸妈还认我的心情回了家,而就在这个街心公园,我远远地看到了我爸正与同事寒暄。同事叔叔问我爸儿子今年大学毕业了吧,是要考研呢还是要工作呢。我爸的回答成了我后来十几年做恶梦时一定会梦到的话。

他说:我儿子?死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回过家。

除了常辞,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没人能理解我那时有多痛苦多难过,没人能理解我这么多年到底在绝望什么自卑什么,没人能理解我最后能过上这样平稳安详的生活是怎样难得的事,孟小园也一样。他只知道我爸妈因为我是同性恋跟我断绝了关系,他总是天真地以为总有一天我爸妈会明白的,他每次试探着跟我说这个问题,都会被我远远避开。我那时觉得,大学毕业以后已经堕落滥交到没染病是走大运程度的我,能和孟小园安定下来是老天给我的奇迹,而奇迹不会有第二个。我跟常辞说死也不能告诉孟小园这些事情,常辞只好不说,只是一遍遍地敲打孟小园,要珍惜我,要对我好。

可是事实证明,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它不可能发生。

我坐在长椅上胡思乱想,觉得我现在体温一定有四十度,脑子都烧得快不清不楚了。抹抹脸,干的,没有眼泪,但是我却生出了我满脸都是水都是眼泪的幻觉。

“海唐你不要这么让人担心好吗?回来吧。”常辞一脸担忧地站在我面前。

幻觉。

“海唐我终于找到你了!”孟小园在我面前大喊,“我爱你真的我跟你解释!”

幻觉。

“……海……唐?”

幻觉。

“海唐……海唐……真的是你吗?”

我木然地抬起头,慢慢睁大了眼睛,胸口有什么东西疼得缩成了一团。身体想要再次逃走,却烧得浑无力气。

我小心翼翼地喊出那个已经变得有点陌生的字,生怕相碰的嘴唇把那个音节碰碎了。

“……妈?”

二十二 孟小园

我的黎海唐站在门口,然后丢下所有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