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命令。
只是这命令,却已下得太迟。
有血从我唇边涌出,一滴一滴,落在魔尊漆黑的衣袍上,隐没了颜色。
重琰动作一僵,握住我肩,大力将我拽到眼前。
“周离,你竟敢寻死!”
血从流变成了吐,我望着他阴沉震怒的表情,只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我为何不敢?
震碎心脉的痛苦,远不及这些年来,我所经受的万分之一。
意识变得模糊,世界开始沉坠。
回忆如潮水般在脑海冲刷而过,一帧帧,一幕幕,从出生,到如今。
色调苍白晦暗,如我孤寂惨淡的一生。
我看到许多年前,有个少年满心欢喜地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手中,接过一柄剑。
从此日日修习,剑不离身,有了想要追逐的光,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梦。
我阖起双眼。
事到如今,我仍不认命。
只是我已竭尽全力,好像也只能,把命葬在这里。
……
我坠入一个甜美的梦里。
梦里我不是什么炉鼎,而是一个正常的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有疼我爱我的家人,幸福快乐的童年。
后来我来到宗门,又拜了一个世上顶好的师父,有了一群能够一起探讨剑法、互相交流的同门。
我的资质并非顶尖,便以勤补拙,进境虽慢,仍然是有。于是我一步步登攀,一步步突破,心中始终坚信“天道酬勤”四字,虽是累,却依旧无怨无悔。
终有一日,我凝成剑心,成就金丹。
师弟师妹俱向我道贺,诸多好友将我簇拥成一团,我笑着站在人群的中间,心情极是愉悦,就像是达成了一个很久以来,从未达成过的梦。
有人走到我身后,摸了摸我的头,道了声:“不错。”
我惊喜地回转过身,脱口而出一声“师尊”,却只见到了满天飘零的雪花。
周围聚拢的人影,也纷纷如泡影般化去。
天地苍茫,寒风刺骨,最后只剩下了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
我怔然许久。
突然,无边无际的血色彼岸花在我脚下盛放,将我视野所及,全部铺满。几根狰狞的黑色藤蔓从泥土中窜出,捆着我的脚,硬拽着往下沉去。
我奋力挣扎起来,却越沉越深,大声呼喊,也无人与应。
直到眼耳口鼻皆被泥土灌入,我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一句言语,到最后,只剩得一只手还留在泥外,奋力高举,指节绷直到了极致,绷得筋络凸出,指骨生疼。
却始终没有人,再握住我的手,将我救起。
“……呃……啊!”
喉咙中发出干涩痛苦的呻吟,我猛然惊醒,背后冷汗涔涔。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
断裂的心脉被强行接续,伤处仍在隐隐作痛,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被浑身赤裸地捆在一根石柱上,难以动弹丝毫。
血发血眸的男人正站在一旁,冷冷看我。
石壁上烛火摇曳,光透过他的身体,落在我的脸上。
“醒了?”他声音森冷。
我涩声道:“我……没死……?”
重琰冷笑一声,走过来握住我下颚,“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尊面前自绝心脉,偷偷寻死,嗯?”
我只是木然地看他。
重琰见我如此,目光愈发阴冷,唇边却勾起一抹危险笑意,“中我惑心咒,还敢这种法子反抗于我,我该说你天真可笑,还是愚不可及……难道说一个凌鹤,便值得你为他舍生忘死,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