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我等他。他还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如今,他终于要接我出去了吗?

河水轻轻拂过我的脚踝,我一步一步走着,脚下的水,越来越浅,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

我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他在看我。

那张冰冷面容沉敛静默,如冰雪堆就的雕像,带不出半点活人的生气。

唯独那双琉璃也似的眼眸,深深倒映着我的影子。

在我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这般专注地凝视过我。

于是那冰冷的视线,也有了火一样的灼烫。

我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我看到了他衣上沾的血,尤其胸腹上大片晕染开的红,我分不清,那是他自己的血,亦或是旁人的。

他手上还执着一把剑。

那剑的剑身几乎全然透明,往外散发着淡淡荧光,唯独中间有一道艳冶的红,由上往下贯穿整个剑身,如同鲜血流动。

我从未在他身边见过这样一把剑。

亦或者说,自从九年前,他的本命剑“荒极”在与魔尊一战损毁之后,我便再未见过他执起除却凡铁之外的剑。

他身上的血从哪里来,剑又从哪里来?

视线继续下移,落到他的脚上。

他所立之地没有河水,是河的尽头。

河的尽头,是否便是另一种意义的河岸?

而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幻象么?可若是幻象,他为何会是这样一幅我从未见过、鲜血淋漓的姿态,而又是为何,会让我感到这样的……真实。

满心疑惑翻涌心头,终究,是我哑声开了口。

“真人。”

他依旧沉默。

许久,我才听到一声极低的“周离。”

那声音,竟比我还要干哑。

我看到那沾血的衣袂缓缓抬起,他伸出左手,似是想要摸一摸我的头。

我忍不住稍稍抬眼,却见那宽大的手掌在离我极近的时候,停下了。

我看到男人冷峻苍白的脸,仍旧无甚表情。

霜睫垂下,却如两只孤零坠落的蝶。

许久。

他的手终究没有落到我的头上。我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回去。”

这声音将我从这暧昧莫名的氛围中惊醒,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何?”

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眼看便要上岸,他竟叫我回去?

男人收回手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语气却激动起来,道:“至少你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

他只道:“转身。”

“凭什么……!”

可脱离于意志的,我转过了身。

……是锁魂灯的力量。

男人道:“顺着这河,一直走,莫回头。”

我用尽力量想要抵抗,挣扎着愤怒道:“凌鹤!”

却听他沙哑冰寒的一声:“走!”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开去,朝我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背后再无声音响起,我却仍感觉他的视线凝在我的背上,久久不去。

水慢慢地涨了起来,由脚踝没到腰际,水流阻力越来越大,我踉踉跄跄逆流而行,肌肤被河水撞得生疼。

河浪翻涌,令我不住地呛水,然而男人通过锁魂灯所下的命令仍在生效,我只能片刻不停地走。

渐渐地,河水已漫过腰际,超过我最开始落入进来时的深度,我忽然看到,清澈透明的河水上泛起不同颜色的光。

并非是河水变了色,而是纵横在漆黑空间里那些五颜六色,或粗或细的线条,终于倒映在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