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溪又翻出几张有趣的医案,一一递给沈棠看,撒雪花似的铺了一桌子。

“正是呢!这样也好,也不好。好处是医药贯通,不管是男是女,是猫是狗,我看诊、开方、给药,不用再麻烦别人,顺手就全办了。可不好的地方嘛……”

冯溪瞧着一桌子的乱纸,叹着气趴在了上面。

“我打小儿写字就丑,也不喜欢拾掇东西。可祖父每到年底,都要我理清一整年的医案,不光要从年头排到年尾,还要分门别类,人归人,兽归兽,男女老少也要分开,还要分病情、病状……眼看又到年底了,瞧我这一堆零零碎碎的……”

她撑起一只清瘦的手臂,支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愁眉苦脸。

“……恐怕又要被老头儿骂上一顿了。”

沈棠捡起几张散落开的纸片,瞧着上面不太工整的字迹,情不自禁弯起了唇。

“真是巧。我啊,别的本事没有,写字理书倒是拿手。不如今日毛遂自荐,在年底前帮你重抄整理一遍……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挨上这顿骂。”

冯溪听了这话,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连连拒绝。

“别别别,我这些纸条可多了,家里还放着好些,字又丑,事又乱,哪儿能劳累你?立冬早就说要帮我抄,我决意不肯。”

沈棠叹了口气,抚了抚在炕桌上窝成一团又昏昏欲睡的阿珍。

“这算什么劳累?我总待在这个院儿里,镇日无事忙,除了走亲戚,连出门都算是新鲜事儿,像你这样平时东奔西走,济世救人,才能算得上劳累。”

冯溪笑着摇头,也去捋阿珍的黄毛。

“你大约是生来享福的命,注定不需东奔西走。”

“……算是福气么?”

双人的手都放在猫上,冯溪的手瘦削有力,又满是薄茧,和沈棠白皙似玉的手,截然不同。

冯溪忍不住碰了碰她的手指。

“沈棠你瞧,你这手这么嫩,这么软,就该用来喝茶绣花,别费这个力气了。”

沈棠见她执意不肯,微微一笑,决定露出一手绝活。

她走到东间的书架旁,取下一本厚厚的书,回来后,把猫抱到一边,把那本书端端正正地放在炕桌上。

“来,冯溪,你瞧瞧这本书,翻一翻随便翻到哪一页,念出第一句来,我就能接着往下背。”

“这么……厚的书?”

冯溪半信半疑,瞧这本书有一拳那么厚,密密麻麻全是字,她念都念不通顺,沈棠也没多大年纪,她能全背下来?

“且试试看。”

冯溪瞧着沈棠,翻到第一页,磕磕绊绊地念了起来。

“理者,察之而几微必区以别之名也,是故……”

“……谓之分理。在物之质,曰肌理,曰舣理,曰文理;得其分则有条而不紊,谓之条理。”

冯溪见她背得一字不差,点了点头,这才往中间翻了翻。

“夫天地之大,人物之蕃……”

“……事为之委曲条分,苟得其理矣,如直者之中悬,平者之中水,圆者之中规,方者之中矩,然后推诸天下万世而准。”

冯溪瞪大了眼睛,见沈棠依旧气定神闲,又翻到后边几页。

“智也者,言乎其不蔽也……”

“……仁也者,言乎其不私也;勇也者,言乎其自强也;非不蔽不私加以自强,不可语于智仁勇。既以智仁勇行之,即诚也。使智仁勇不得为诚,则是不智不仁不勇,又安得曰智仁勇!”

冯溪听罢,“啪”得一下合上了那本厚书,很是心服口服。

“沈棠,你也太厉害了。这么厚的书,你居然背得下来!若是我……读到第二页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