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怀璟难得生出些愧意。
一桩丑闻,固然是越凌舒自作自受,可越家毕竟名声大损。
“璟儿,既然我能看出来,老爷子自然也能看出来……他让你出面处理,也是怕旁人发现端倪……咳咳,回家吧,跟老爷子认个错。”
回家后,他径自去了书房。
但老爷子不在。
下人说,老爷去了京郊的院子。
连日阴沉,终于落了一场雷霆大雨,等祁怀璟在京郊小院下马时,已经浑身湿透。
这处小院很旧,两间低矮的小屋,茅草顶已经有些坍塌,在风雨之中,显得格外恓惶。
一方矮桌,小灯如豆,老爷子捏着一只旧碗,自斟自饮,见他进来,也不大觉得意外。
“坐吧。”
这是外祖父早年租住过的屋子,后来发迹生财,便买了下来,自从外祖母辞世后,每当他遇见烦心事,就过来坐坐。
他浑身湿淋淋地往下滴水,但坐在老爷子对面时,依旧冷硬如刀。
“外祖父,这事是我干的!但我以牙还牙,问心无愧。她这般欺辱我的妻子,若换做是你,你能眼睁睁看着,一笑了之吗?”
老爷子没接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示意他倒酒。
“论起来,我教孩子,素来是不大好。”
酒色浑浊,是他当年常喝的村头散酒。
“人人都说,我太过娇惯儿孙了。你娘便是被我宠坏了。可他们知道什么!你娘出生的时候,也是一个大雨天,早春,很冷。我出门贩货,本想连夜回家,偏偏夜雨难行,就在外边住了一晚。没想到,穗儿就在那天晚上,早产生下了你娘……”
穗儿是外祖母的闺名,这么多年来,老爷子从不叫她夫人太太什么的,一直这么叫。
“……等我第二日回家的时候,母女俩浑身都是血,她把女儿捂在怀里,小冻猫子似的,捂了一夜,才聚了一口热气……若是再挨上一时半刻,只怕俩人都要死了!”
老爷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遮住了喉中的哽咽。
“人人都说我太过溺爱芽儿,我怎么能不爱她!她一生下来就受罪,还在襁褓里,就跟着我们两口子东奔西走,穗儿吃苦,芽儿也吃苦……后来有了银子,有了房子,有了铺子……我自然是要宠她的!”
“至于你的舅舅……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他生得晚,我又存了锤炼的心思,放他走南闯北,想让他像我一样,吃一吃世间的苦头。可惜啊……世间太苦,竟白白折了他的性命。”
越老爷子一直说自己离不得京郊的泉水,所以离了京城就头疼,从来不南下做生意。
祁怀璟早就知道,其实他不是离不得京城,而是去不得南边,爱子在南边染了病,他伤了半辈子的心……
老爷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有些醺然的醉意。
“你们这群小辈儿里,我费心最多的孩子,是凌云。怕他受苦受累,又怕他太娇惯无能,各种小心,各种叮嘱,可始终扶不起来……你大约不知道,当年让他开第一家铺子时,我每日在对面街的楼上,坐了整整半个月……眼睁睁看着铺子没多久就关门了……这孩子,当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你呢,比他小,偏偏又这么聪明!一点就透,见一知三,把表哥比得一无是处!可他有一点比你强,也最像你的舅舅,忠厚,诚恳。我想着,让你们一起长大,兄弟俩总该有些情分,日后你能拉他一把……”
“凌舒,我知道,这孩子有些小心眼,自小就别别扭扭的……可有的时候,她撒起娇来,也很像你娘小时候的样子,只许人宠着她,只许人陪她玩……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可我当真没想到,一点点的心机,一点点的恶意,竟然能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