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透着苍凉:“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我以性命相搏,一步一血印挣来的前程,不及帝王一念之间的权衡。”

“人生来便分贵贱,从前我总怨天道不公。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满腹韬略无人赏识。后来陛下许我前程,我便昏了头,只道是二十载寒窗终得报偿。”

“后来,皇上又许我锦绣前程,命我接近萧亲王,蛊其谋逆。我原以为,待事成之日,便可平步青云,谁知攻城那日,皇上竟紧闭宫门,箭雨火石齐发,要将我们这些棋子与叛贼,尽数埋葬。”

他依旧记得那一刻,皇上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挣扎的蝼蚁。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晚青妤始终安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关于萧秋折的身世,其实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我所安排。是江侧妃想借机将萧秋折赶出亲王府。王爷此战若胜,便可登基为帝,萧秋折便是太子。只要证明萧秋折并非王爷亲生,太子之位就会落在她儿子身上。所以她四处散布谣言,想毁了萧秋折。”

“那日,你突然找上门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我当时怔住了,可望着你满眼的怒火与哀伤,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我亦明白,你对我向来心存芥蒂。纵使我百般解释,你也听不进去。你定是觉得,我对你的心意是假的,想与你相守也是假的,唯有踩着旁人往上爬才是真的。”

“晚青妤,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那桩旧事?那年乔府丢了一件贵重物件,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见。众人却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硬是将我带到祠堂前跪着,逼问我将东西藏在了何处。我哭着辩解,甚至磕破了头,可谁肯信我?在大家眼里,我不过是个穷苦的下人,做出偷盗之事再寻常不过。”

“但是我没有偷,我在乔家这些年,从未起过半。分贪念。当时,即便我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也没人相信。就连父亲都来逼问我。他怕极了,若坐实了这罪名,

我们父子便要被逐出乔府,又要流落街头。我说我没偷,他便当众狠狠责打我。众人见我宁死不肯认,这才作罢。”

“后来过了半年,那物件忽然找到了。但是当时没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向我道过一声歉,这事便这般轻飘飘地揭过了。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冤屈,是刻进骨子里的羞辱。这顶偷儿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任我如何辩白都无人肯听,而原因竟是,只因我出身微贱,只因我是乔家的下人。”

他这一生走来,历经种种坎坷,无论是生计、尊严还是情爱,竟无一样顺遂。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晚青妤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此刻她才恍然,并非张攸年太过莫测难懂,而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他心存偏见,始终带着有色眼光看他,甚至认定他的好、他的情意、他的爱慕,统统都是假的,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垫脚石罢了。

张攸年将往事尽数道出,心中郁结总算舒解几分。即便如此,他仍无把握晚青妤会信他这番话。可既已说出口,至少不必再憋闷着,也不必至死都带着这份委屈。

晚青妤将脸颊轻贴在手背上,泪眼盈盈地望着他。终是轻声道:“张攸年,对不起,是我们错怪你了,真的对不起。”

她竟向他道歉。

张攸年听得这句,鼻尖一酸,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慌忙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什么歉,都过去了。该赔罪的是我,若不是我痴心妄想,轻信皇上蛊惑,妄图借机铲除亲王府来换与你相守的机会,你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终究是我错了,合该付出代价。”

他一只手攥住腿边的衣袍,喉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青妤,我活不成了。但有些真心话,我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