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的钟】

蒋绵出生的时候海城难得下了一场小雪,泥泞的路边雪融成一滩滩污水。

产房里窃窃私语,处于麻醉晕眩中的伏琳依稀感到肚子正在被缝合的诡异拉扯,她急迫地问孩子还好吗?顶灯刺眼,医生表情严肃让她无端有些畏惧。

“你没有做孕检?”

经历了三十六小时的难产,伏琳来不及回答质问,在这样的疲倦与不安中直接晕了过去。

生殖器官先天畸形,她有了一个小怪胎。

孩子是蒋立风的,他说要。可现在,他又不要了。

虽然他给了许多代表“安抚”的物质,可金钱不是万能的,伏琳在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有钱并不能让孩子得到彻底的健康,不能让他像个正常人生活,也不能让自己得到安宁。

她花了很多钱烧香拜佛,甚至听信一些偏方奇门。蒋绵从记事起不知道喝过多少奇怪药汤,可这些一点用都没有,顶多给母亲一些无用的慰藉。

他没办法去幼儿园,几乎总是在妈妈身边。日复一日地病怏怏,在医院里过生日与儿童节。掉眼泪也会使人厌烦,哪怕是幼小的孩童。

做母亲不是神职,经年的、毫无保留地陪伴自然也有无法忍受的拖累。

偶尔,伏琳在彻夜守候后像一具游魂看着儿童病床上的人想:他会死吗?

所有人都说蒋绵会死,活不长的。医生说等成年了做手术也没用,很有可能将来会直接死在手术台。

说得是那么轻描淡写,让伏琳在医院里痛哭呆坐了许久:他会死的,所以爱他就变成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只要不爱,那么到了那一天便会成为解脱。

这样的念头往往让她在梦中惊醒,揣着蒋绵的手直至天亮。

太难了,爱是母亲的本能。

“绵绵,到妈妈身上来。”

亲昵的拥抱,小小人喜欢像海獭一样趴在她的胸口,那是他从电视中看到的,节目里说海獭宝宝从出生起便只有妈妈,她们相依为命漂浮在水面,直到小海獭学会漂浮与潜水。

她教蒋绵这辈子不能靠近别人,也不能让别人靠近自己。教他不要给任何人拥抱与亲吻,这是他生存的唯一要领。

“因为绵绵和别人不一样,要保护自己。”他重复这样的话,他不光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妈妈。

于是他推走了来看他的蒋立风,因为爸爸低声训斥了伏琳被蒋绵发现,蒋绵无法忍受地把小皮球砸在了他身上。

之后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这是一种开端,伏琳常大笑,哪怕蒋立风试图与她重修旧好,可蒋绵对他的微妙排斥让他渐渐不再踏入这扇门。

蒋立风有个宝贝儿子,伏琳看到过一次他的照片,是少爷模样名字也好听,叫书侨。

而沈云也知道蒋绵的存在,那些午夜中的争吵声并不隐秘,蒋书侨隐隐知道自己有了个弟弟。

那时候蒋绵已经五岁,没有玩伴的童年他很会自娱自乐,穿着条不合身的裤子在寒冷的河边打水漂。裤子是爸爸从前买给他的,蒋绵其实有些想他又忍不住讨厌他。

蒋书侨出现在平平无奇的一天陪他玩了整个下午,蒋绵脏兮兮的手心被他小心擦干净,小伤口在蒋书侨的呼呼后变得不那么疼痛。

因为头发太长总是掉到眼前,蒋书侨说他需要一个小发卡。

“可我是男孩子……”

蒋绵这么说,蒋书侨好似思考了一下回答:“那就买别的颜色。”

不买粉色不就可以了?蒋绵被他完全说服,主动参与到下一次的交换礼物。但他忍不住要把自己最宝贵的海豚徽章提前送给他。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和绵绵是朋友了吗?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