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至死不愿回?首,永远不想以这张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
以至于每每清洗修饰时,她都会刻意不去看,当它不存在。
不过时至今日,她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试着去接受。
铜镜中的这张面孔便?是?她自己,不是?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夫人的传承,而是?她自己。
她握惯了刀剑和暗器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的糙感,抚摸过自己的面庞。
因为长久的遮盖,她的肌肤略显苍白脆弱,不过触感真实细腻。
这就是?活生生的她自己。
她要重新接受这样的自己,要回?到最初,去赴这场花朝之?约。
从?昨日至今,她不曾见过宁王,他也不曾来过。
她知道他在忙,四大世家的人马,黄教的主力,以及西渊部分部落的亡命之?徒,已经全部潜入禹宁,禹宁城外已是?剑拔弩张。
不过禹宁城内依然一片安定祥和,花团锦簇,灯火连天,这是?禹宁城的不夜天。
青葛垂下眼,看向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远处传来谁家的丝弦之?声,似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缓慢地为自己梳妆,涂了胭脂,抹上口脂,细细地画眉,又将乌发挽起,给自己插上一只镂雕梅花步摇金簪。
她拿出一件闺阁女子?的衣裙,这衣裙已经有些年月,并不是?如?今时兴的款式,不过好在做工上等,用料绝佳,上面绣工处处考究。
这几年,她或者黑色劲装,或者偏男子?样式的袍服,并不曾穿过这样的衣裙。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这么穿过。
如?今重新穿上后,衣裙竟略显宽松。
于是?她便?取来巴掌宽的缎带,为自己束腰。
一切打扮齐整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拿起面纱,覆在脸上,遮掩着这过于惊艳的容貌,出门而去。
她也不用什么轻功,就这么如?寻常人家的女儿般出门去。
街道巷陌间酒肆喧嚣,楼宇亭台灯烛晃耀,有璀璨烟火,也有灯火流溢,便?是?缥缈夜雨,也不曾阻挡花朝之?夜的盛开。
青葛穿梭在绫罗绮丽之?间,看她们举着花伞结伴而行,看她们笑闹嬉戏,也看她们面生红晕。
于是?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春和景明,她举步上随云山。
她原本游离于这红尘外,却在那一日无意踏入属于她的人世间。
她就这么走过一条条街巷,走过嬉笑的人群,最后终于在丝竹之?声中,走到一处人声鼎沸的桥上。
她侧首看,却见轻盈雨丝飘飘洒洒间,似花非花,似雾非雾。
青葛便?觉,她正走在降落人间的华胥国。
她穿过这道花团锦簇的桥,走过一处青苔遍布的小径,终于来到了一处。
她驻足于桑树下,望向不远处,那里有鲜衣少年,也有绮罗丽人。
在这样的夜晚,年轻男女便?凭空多了几分恣意,梅子?酒香丝丝缕缕地飘起,她们脸颊酡红衣衫飘扬。
青葛倚靠在那棵桑树上,抬首望着飘雨的夜空。
在这无边的喧嚣中,远处竟有诵经声响起,悠扬婉转,缓缓而来。
她微阖上眼,抬起手?来,隔着面纱触碰自己的面庞。
她知道,有了这层面巾,她是?身经百炼的千影阁暗卫青葛,是?功名加身的青将军青大人,是?被?宁王和皇太子?看中的股肱之?臣。
揭下这层面巾,她将再次步入一个?新的人世间。
那一日,她站在树上,对小世子?说,你?跳吧,我会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