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风楼就那么大, 要找到陆晓怜并不难。
息山上有一处练武场, 贺承没有费多大力气,金波就松了口, 说陆晓怜这几日从早到晚, 都待在那里。贺承也不知道小时候散漫偷懒的小姑娘,为什么突然开了窍,数九寒冬里, 也要卯时起亥时歇地勤奋练功。
暮色笼罩下来,山路越发难行。
贺承武功尽失, 脚力不比之前,并不是多高的山坡,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多半个时辰,本就觉得吃力,偏偏半途还簌簌下起了雪。寒风卷着雪粒刮过贺承的眉骨,打得生疼, 他将冻得发僵的手往大氅里缩了缩, 只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灯笼的竿子,留着那一盏颤巍巍的灯火, 破开前路的昏暗阴沉。
走了许久,贺承终于看见有一排灯烛在山路那头与他遥遥相对。
那便是枕风楼设在息山半山腰上的练武场。
枕风楼包容得很, 期间弟子学什么的都有,息山的练武场彻夜点着灯, 供那些勤奋好学者使用。虽然这么冷的天,若不是面临着什么迫在眼睫的困难, 再勤奋好学的弟子,也不会愿意从温暖的小红楼跑到息山上来吹冷风,可练武场上的那排灯烛还是要点着的。
风雪交叠,灯火摇曳,暮色吞吐着半山腰上那方小小的练武场,也吞吐着练武场上,那道纤细而倔强的身影。
风雪渐大,上山的青石阶梯上已经覆盖上了薄薄一层积雪。贺承扶着山道旁的青松微微喘息,腰腹间的旧伤隐隐作痛,冷风呛入肺腑间,有一股腥气蠢蠢欲动。
他没急着出声,在一旁悄悄看着陆晓怜。
风雪飘渺间,他想起一些以前在青山城里的事情。青山城没有枕风楼冷,向阳的山坡上,甚至整个冬天,树木都还是绿的。可那么温暖的青山城,到了冬日,陆晓怜也是不乐意动弹的,她嫌横秋剑的剑柄冻手,她嫌剑光太亮晃眼睛,她总是能想出稀奇古怪的借口偷懒,可是只要她开口,他总要不可避免地败下阵来。
那时他和大师兄陆兴剑商量过的,那么娇那么软的小姑娘,纵容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不想练功便不练吧,喜欢去山上捉鸟弄花便去吧,反正他们会刻苦勤奋,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头上的。
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
如今,陆兴剑和他,一个意外英年早逝,一个成了弱不禁风的废人,年少的豪言壮志,烟消云散,化作泡影。
横秋剑在暮色中划出银光,陆晓怜仿佛一夕之间开了窍,不仅内力大增,剑招也越发行云流水,剑势也凌厉非常,剑锋挑起积雪,犹如惊涛骇浪撞上堤岸激荡起一簇簇雪白水花。
陆晓怜手腕一翻,剑尖指地,剑气纵横,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渐次裂开一道痕迹,斗折蛇行,直延伸至练武场边沿的那一层青松脚下。
剑气震荡,青松轻颤,簌簌抖落薄薄一层积雪。
青松下正站着贺承,风疾天寒,被积雪一扑,他禁不住抵着唇闷声咳嗽起来。
横秋剑剑势稍停,陆晓怜手腕一松,横秋剑剑尖向下,低低垂下。她没有回头,雪色之中,她身形挺拔,平静得像一口无波的古井,可如墨的黑发之间斜斜插着的发簪垂下来一串流苏,银光却兀自颤巍巍地闪着。
陆晓怜问:“你怎么来了?”
已然被发现了踪迹,无需再藏,贺承从树影后走出,鞋底踩过枯枝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在陆晓怜眼前站定,抬手扣住她执剑的手:“天太冷,来接你回去。”
陆晓怜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我想再练一会。”
她抬眼看过来,目光清亮,她并不是在同贺承赌气,她是真的想要练剑。
贺承微微一怔,退了半步,随手折下一节枯枝:“那我陪你。”
陆晓怜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