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归睁开眼,在这个梦里他对睁眼这件事已经麻木了,仿佛每一次睁眼就是又重新活了一辈子。

他躺在一条巷子里,旁边跪坐着一个女人,她正在给自己施针。

苏九归第一眼看到了她的手腕,她的左手腕上包着一层绷带,上面隐隐透出一些血迹。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那件衣服衬得她皮肤苍白。

他又想到,应该是死人穿的衣服。

“霍清?”苏九归叫出她的名字。

霍清垂眸把针收起,整理自己的医具,问:“还清醒着吗?”

她的声音温柔沉稳,仿佛天大的事在她眼中都不是事,医者自带的稳重感,会让病者安心。

真的是霍清,梦中梦中梦,蛇女最深的一层梦境里藏着的是霍清的灵魂。

“蛇女在找你。”苏九归答应过蛇女,会帮她找到姐姐。

“我知道。”霍清把东西收起,然后坐在苏九归旁边,轻声道:“她找了我快一千年了。”

怎么会找一千年?霍清不是在蛇女的梦里吗?

苏九归撑起自己,才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不仅如此,身体也是透明的,他本来残留的灵相岌岌可危。

“天快亮了,”霍清看向远方,道:“你再不醒来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儿。”

苏九归身上有很多伤,之前玄符军留给他的,从悬崖上跌落留下来的,他伤痕累累,到现在是极限了。

霍清道:“抱歉,我没办法治愈你。”

霍清不是梦境的主人,她不可能治愈苏九归,就像她无法治愈被蛇女卷进来的其他人,事实上她能唤醒苏九归都已经在忤逆蛇女的意愿。

“眼熟吗?”霍清问。

苏九归躺着的巷子很眼熟,之前他就是通过这条小巷见到的蛇女,这是她们回家的路。

苏九归的手是半透明的,旁边的巷子却在飞速前进,霍清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我很早就死了。”

她很早就死了,就死在这条小巷里。

魔族屠城日发生时,她早早出门,是要去当铺赎回祖传的玉佩,这块玉佩对她来说很重要,那是师父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想取出来送给蛇女。

那天她着急回家,行事太过匆忙,没有看见身后的盗贼,有人看她从当铺出来就起了杀心。

可是看见了又如何呢,和妖魔比起来,一个人是多么脆弱,和男人的力量比起来,女人又多么脆弱。

她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人杀死的时候都牢牢握住手中的玉佩。

她倒在血泊里,瞪大眼睛看着回家的方向,明明就差一点了。她距离蛇女只有一条巷子,只要再转两个弯她就能回到小院。

她可以把玉佩放在蛇女手里,妖怪都喜欢明亮华丽的东西,她都能想象到蛇女看见玉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大概是傻乎乎地笑,她笑起来没心没肺的,仿佛天底下的快乐都很纯粹。

霍清死去时都是死不瞑目,她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玉佩,盗贼想要掰开她的手,可到死她都没有松开过。

后来玄符军上门,盗贼不得已放弃,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霍清死得那天是屠城日,街坊邻居忙着逃亡,她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永永远远停留在小巷里。

“我死了,”霍清道:“但蛇女不知道,她以为我还活着。”

“魔族用了她的能力,让云间城人忘记屠城日,说是可以找到我。”霍清道:“蛇女照做了。”

苏九归一愣,难怪云间城人很少有人跟他提起屠城日,包括温七在内,即使对玄符军颇有微词,但一般都会服从魔族管教。

因为云间城人已经忘记屠城。

“她很努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