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

这一刻,我凝视着这张一如既往美得动人的脸,终于意识到,我可能已经下了地狱。

她曾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这辈子,啊不,上辈子都刻骨铭心。

我也不懂我吊着一口气活了那么久是为什么,做所有人步步高升路上的绊脚石,让他们历经磨难后方知眼前人珍贵?

而现在不会又要让我重来一遍吧。

地藏菩萨,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别人许的愿。

我妈笑了笑,柔声说:“要好好地准备,因为今天妈妈要给愿愿一个大礼物。”

大礼物。

我眼中难免有些湿润。

谢谢妈妈。

穿过整个后园,走进廊下,管家爷爷立刻过来接过我的外套,我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里不免惆怅。

他心一向很细,那时候也是最早发现我心思的人。现下,他威严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低下头问:“小少爷,是不是和宋少爷玩的时候磕碰到哪里了?”

“没有。”我摇头。

我和他边走边说,从后廊穿行时,眼睛扫过了旁边的落地窗。里面就是客厅,窗帘遮挡,现在客厅内有一些模糊的人影。

一进室内,有条卷毛狗突然一溜小跑过来,拉住我的小臂。

“李愿。”声音还挺紧张,“你,你没事吧。”

我这会儿没什么力气和小屁孩时候的宋继迢说话,如果我有力气,我现在会把宋继迢吊起来打一顿。但宋继迢不依不饶地缠着我,我只好说:“我没事,你怎么还不走。”

宋继迢到点就一定得回家,因为他小时候也被管得像个机器人一样,吃穿住行都是有时间表的,我都分不出我们俩谁更惨一点。

等等,可能是我更惨,因为宋继迢被接到他奶奶家养之后,境况就好了很多,再见他后,他整个人就变了。

眼下,宋继迢一听,脸上立刻心虚起来:“我,我不小心,摔了,你......”

他你了半天,声音小如蚊蝇,“......你那个模型。”

模型?什么模型,我跟他大眼瞪小眼,终于想起来,我小时候貌似有个很喜欢的限量手拼模型,是我看过的一部动画里的人物,拼好后,怕碰坏了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每天去细细赏析几眼,连我自己都很少拿出来。

但我记得这个模型后来被我送人了,而且在我记忆里,它在我家从没有被弄坏过。

我看着宋继迢,他见我这副样子,头埋得更低,几乎又要哭了,白/皙的脸泛起薄红。

这会儿他还是个小孩,我还是不忍心对他施加什么心理压力,便说:“你带我去看。”

说着我退了一步,但宋继迢比我更快,已经上前拉住了我。我想甩开他,可是他真的和头牛一样,从小力气就大,好像察觉不出我在挣扎一样,拽着就走。

“愿愿,你别生气......”宋继迢扯着我的衣角。

我嘴角抽了抽。

眼前的景象颇为壮观,双开门的展览柜,有半边玻璃跌碎了,整个展览室的地上全是亮晶晶的碎渣子,还有几滩深色液体,约莫是我爸的酒。佣人匆忙地来来往往,打扫地面,有一个人站在展览柜旁的桌边,捧着模型断掉的一条腿,不知如何是好。冯阿姨一看到我,就急得跟什么一样,边让其他人加快动作,边让我千万别过来,好像我被扎一下就要昏一百年。

宋继迢估计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一顿毒打,小脸煞白地跟我解释:“管家爷爷说你最喜欢那个模型了,我本来是想,是想把它拿给你玩的,我偷偷过来,打不开,就,就用力了......”

我没理他,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隐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