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的。”良久,李进应了一声。

走廊声音歇后,我房门开了。

房间内所有人脚步声都被刻意压轻,我耳边听到细小的衣物摩擦声和圆珠笔摁开的声音,“......之后,应该晚上就能退烧。”

紧接着我妈疲惫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做完皮试一刻钟后,医生来给我吊水。

冰凉药液慢慢流入我血管,期间我感觉到我妈一直站在床边看着我。

等所有人出去后,她才在我床前坐下。

“李愿,我知道你还醒着。”

她声音很轻,也很冷。

“我平常教育你要谦逊大度,看来你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闭着眼,因为发烧脑子暂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她竟然觉得我是故意想让李进犯错,让他难堪。

饶是我觉得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此刻也不禁感叹。

妈妈,您真的想多了。

就好比有些人喜欢打游戏,有些人喜欢钓鱼一样。

我喜欢吃雪糕,我有瘾,从上辈子八岁尝到第一口开始,我就没有停止过对这类食物的垂涎,但直到十六岁我身体大好了,都只能偶尔吃上一点。这个偶尔是过生日的时候,所以是一年吃一根,有时候运气好,能吃到管家爷爷或者冯阿姨给我走私来的,那可能就是半年一根。

出国后,第一次出门购采生活用品,我首先注意到的是超市里卖的那种一两升的大桶冰淇凌。

离开我母亲后,我得到了近乎纵容的自由,当即抱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回家,每天晚上吃一点,但快要吃完第一桶的时候,我突然开始陷入了一种空虚中。

这或许是因为我压抑积攒多年的渴望得到了满足,而同时,我又发现我的渴望渺小得很可笑。

我开始觉得嘴里吃进去的东西很腻,而且过分冰,吃久了嘴巴会被冻得很麻。

我觉得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它只是一块被冻起来的奶制品。

最后我索然无味地放下勺子,乃至回国后,都不再表现出我很喜欢冰淇凌雪糕这类香甜东西,因为这会让我显得像个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小孩。

但人终其一生都在经历着无法预测的变化。

冰淇凌有时候很便宜,在我上辈子曾活着的前二十五年,只要我想,以及假设我妈允许,我可以天天吃,一天吃一百根。而等人真的拮据起来,意识到每顿饭都得掐着人均生存所需最低热量来吃,在那种时候,雪糕这种东西就成了奢侈品。

但我彼时也只能忧伤凝望便利店和小卖部的冰柜。

心想,原来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后会如此疼痛。

我妈走后,我沉沉睡过去,梦到一段往事。

那是我二十六岁的晚夏,我和白语晴一起回家,我们拎着菜路过街角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她忽然支支吾吾说她来例假了,要去买卫生巾,于是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在门外等她,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淡绿色塑料袋。

我们回家后,一放下手中东西,白语晴就先拽着我在小小的餐桌旁坐下。

我们头顶摇曳着的灯光昏黄,投下我和她的影子,我眼睁睁看她从淡绿色塑料袋里掏出一个渗着凉气的东西。

白语晴把它扔给我,表情凶恶道:“吃!”

那个牌子挺贵的,我第一反应是皱眉,但语晴当时瞪着一双大眼睛看我,好像我不领情,她就打算亲自拿着那根东西往我嘴里捅,我只好拆开包装,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吃起来。

入口很冰,很甜。

但我吃着吃着,白语晴突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