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身体也好了?很多, 铁传甲对此也十分欢喜,现在?见他又要酒, 心中自然忧急。

只是他在?李寻欢身边,凡事都看在?眼里, 是亲眼看到?李寻欢一点点将那?个木偶娃娃雕成,又亲手描漆绘彩,一点点打磨而成,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事?所以劝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寻欢微笑道,“放心,我只喝很少一点。”

铁传甲犹豫了?一回?,还是道,“酒是有的,少爷进屋喝吧。”

“不,就在?这?里。”李寻欢说,“此处虽然没?有枯荷,但雨声淅沥,也可佐酒了?。”

铁传甲还是给他拿来?了?酒。

还拿了?一些下酒的干果,都放在?一张小几上,但李寻欢没?有理会?,拎着酒坛往栏杆上一倚,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少爷慢些喝,当心醉了?。”铁传甲又道。

李寻欢笑道,“喝醉了?才?好。只是有些人,想喝醉也不易。”

他无疑就是这?样一种人。

酒不能浇愁,越喝越清醒,却还是要喝。

不如此,如何消磨长日光阴?

这?满腔心事,不就着酒咽下,又能付与谁听?

李寻欢一边喝,一边低声吟诵李后主的《乌夜啼》,“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一转头?,见铁传甲还局促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又是一叹,摆手道,“你去吧,不必在?这?里。”

铁传甲欲言又止地走了?。

李寻欢又喝了?两口酒,将酒坛放在?一旁,又开始出神。

其实他不仅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知道该说给谁听,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者说,他还有资格开口吗?

这?几天,花园里的种种变化,李寻欢当然也看在?眼里。他跟所有人一样,都知道那?一天或许不远了?离别的那?一天,或许也是胡不萦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每个人都想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李寻欢也不例外。

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他却常常想起林诗音来?。

直至今日,身处在?与她相似的位置,满怀忐忑与不安,等待某个人的选择,李寻欢才?终于明白,原来?那?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林诗音其实都洞若观火。

心怀爱意的人,对方的每一个眼神都要细细揣摩上半天,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默默接受了?他的所有安排。

他以为她选择了?龙啸云之后,会?获得幸福,但其实她的痛苦只会?比他更深。

可笑他竟以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阿飞说得对,他只是不敢,不敢让她来?做选择,所以自以为是地选择了?最?坏的那?个结果,对他是最?坏,对她也是,对龙啸云也未必就有多好。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傲慢,多么糊涂,又多么胆小,多么可笑啊!

甚至没?有想过问她一句。

他一厢情愿地安排了?一切,还要告诉自己那?是她的“选择”。

胡不萦曾经?毫不留情地骂过他,说他不过是在?自我感动,他放逐了?自己十年,其实是在?享受那?种付出一切、放弃一切、失去一切的感觉,通过自虐般的痛苦来?获得某种心灵满足。

这?些话直到?现在?也仍在?刺痛他,让他忍不住反复自省。

也许她说得并不全?对,但李寻欢也不能不承认,至少跟林诗音比,他的确没?有怀念和痛苦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