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长得很像,小鸡睁圆眼打量这个赝品。
从背景看,这是一间布置相当温馨的房间,至于为什么九个机位都是同一角度,是房间主人的无心之举。
小鸡对着赝品不满地“喵喵喵”,喵了半天,画面一黑,一个身影闪进画面,屏幕瞬间被人影占满,每个画面并列排布,映到入镜之人完整的身体:脚、腿、腰、胸、脖子和脑袋,画质很高清,连鼻尖的小痣也清晰可见。
小鸡瞳孔收缩──这不是赝品,是它挂念的小主人。
韩以恪抱它坐进大屏前的沙发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和小鸡一起无声地看屏幕。他眼睛半睁,好像把偷窥当成了放松大脑的游戏。
屏幕里,蓝文心亦侧躺在床,凝望镜头,眼睛里没有什么波动,似在放空。柔顺的头发稍微遮住他眉梢,全无清醒时的灵动。蓝文心此刻看起来像只布娃娃,脸颊仿佛一颗白净光滑的水煮蛋,他记得手感不错。
韩以恪不自觉捏了捏小鸡的屁股,猫烦躁地甩动尾巴。
他们隔着屏幕对视了五分钟,韩以恪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波动在屏幕间穿梭,仿佛他们共处同一空间,他的声音可以毫无阻碍地传达给蓝文心,蓝文心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他试着叫了一声蓝文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蓝文心开口低声说话,像真的在回应他。
韩以恪怔了怔,从口型看出他说的是“胆小鬼”。
未等他反应过来,蓝文心坐起身,将他多年来苦心安排的监控模型逐个丢进垃圾桶,每丢一个,屏幕就黑掉一格画面。动作过于快速,小鸡极度不安,对着屏幕喵喵叫,像在经历被抛弃的过程,撕心裂肺。而房间里唯一的人类则全身都在保持缄默,僵硬的缄默,肩膀绷得很直。
不出一分钟,屏幕像熄灯一样全黑了,蓝文心至此宣判这场长达十年的偷窥,正式结束。
整个监控室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屏幕前的人和物都被打包清出了蓝文心的世界。
韩以恪在黑掉的屏幕前静默,直到屏幕进入休眠模式,黑屏右上角冒出变幻莫测的水波,像黑洞张开巨大的豁口,吐出无数记忆泡沫,泡沫逐渐挤满房间,挤满大脑,将韩以恪逼挤在狭小的暗室里,现在泡沫由蓝文心亲手戳破了。
他环顾四周,墙壁粘贴着上万张蓝文心的监控截图:睡着的蓝文心、难过的蓝文心、皱眉的蓝文心、开心的蓝文心、自慰的蓝文心。
上万个蓝文心被封存在泡沫里各自活动,联结着韩以恪的过去和现在,但从这一刻起,不一定有未来。
韩以恪僵坐片刻,动手摘除墙壁的所有截图,叠成厚厚的三沓,每沓半米高。小鸡跳到其中一沓照片上面趴着,看韩以恪一言不发地处理照片,看监控室的墙壁逐渐变得空无一物。光打在墙上,甚至可以反光,但暖光并未给韩以恪的脸庞增色半分。
两小时后,韩以恪把照片收进保险柜,设置了一个不好记的密码,然后熄灯,将小鸡抱起,准备不再进入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