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的开颅手术很顺利,两小时后,她被转移到普通病房监护,蓝文心趋前想了解她的情况,忽又停下,拘束地站在病房外。
病房里,医生向蓝向东说明病况、护士给沈云监测生命体征,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蓝文心则乱了阵脚,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踏入房间。
他只看过滴血认亲的戏码,失散十几年的亲生母子久别重逢,泪洒人间。蓝文心不曾想过自己的人生不走寻常路,活了二十几年,是这个病房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位。
医生走后,蓝向东记下医嘱,转头瞥见蓝文心站在门口走神,脸青唇白,纸片儿似的颤晃。
蓝向东走过去,轻轻关上病房门,坐到门外的长椅上。蓝文心垂着眼,跟在他身后,与他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脑部手术很顺利,骨折需要慢慢接受康复治疗,先等她醒来。”
蓝文心低头听着,没有吭声。
蓝向东和他一样搓揉手指,望着指头一圈圈的指纹,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以前跟你说,她是生你之后才坐上轮椅,其实不是。”
尽管听到沈云的瘫痪不是因自己所致,蓝文心却没有因此感到轻松,眉头依旧紧蹙。
“她下肢的瘫痪影响到生殖系统,但她很想要小孩,我们去过很多次福利院,想领养一个,她都说不合眼缘。直到有一回,我带她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她想去新生儿保育室看看。”
蓝向东闭着眼,靠着墙,回想二十年前的画面:“你那时候刚好被一个护士姑娘抱进病房治疗,大雪天被放在医院门口,出生还不到两个月,发烧肺炎,你一直在哭,你妈在旁边听着听着也开始哭,之后就跟福利机构申请抱养你。”
蓝文心没有一丁点儿时的记忆,只记得每次蓝向东对他发火,都说他是捡回来的,他以为是气话,不料是气得说真话。
二十几年前,一个被抛弃的无名氏成为了蓝文心,二十几年后,难道他要从蓝文心变回无名氏?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的孤儿,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抛弃,再深的缘分都会归零。他只想做沈云的儿子,所以他要想办法救她,但正因为他不是,所以他能救到她。这是多么可笑的悖论,一瞬间他变得什么都没有,亲情爱情,甚至连姓名都不属于他。
蓝文心只觉自己飘在海里,水将他推到哪里,他就只能去哪里,这一次他也找不准方向了。
蓝向东没听到蓝文心的声音,看见他低着头,鼻子几乎要碰地,不久前还说要当家里的山大王,现在却成了败走麦城的关二哥。
蓝向东淡声说:“你回家休息吧,整理一下,明天来医院的时候带点她的换洗衣物。”
回到家已是深夜,蓝文心在沙发上瘫坐了一会儿,思考自己的去路。
他口头上欠了韩以恪不少公关费,但韩以恪没找他,他也不打算还了,人在艰难的时候首先要替自己做打算,韩以恪这么多钱,再问他要就显得小气了,而且这回是韩以恪自作主张地分手,于情于理蓝文心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更何况,假如蓝家赶他走,“蓝文心”就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了,无论网上风评如何,蓝文心从一个污点变成了一滴水珠,不过片刻就消失于无形。手头上的积蓄,估计可以让他在外面勉强过半年,他需要找份工作,换个身份生活。
二十四岁,正是前路迷茫的时候,蓝文心拿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思维导图,分别列出每个选择导向的结果。
例如:离开蓝家――奋斗拼搏――街头卖艺――被人发上网――沦为笑柄――活生生饿死。
又如:离开蓝家――隐姓埋名归隐山林――种菜耕地――不懂农术――活生生饿死。
再如:离开蓝家――潜心创作――穷困潦倒――活生生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