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见“医院”和“检查”两个字,浑身都发起抖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他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有些诧异地换了话题:“不然……你住在附近吗,我可以送你回去?”他想,如果对方真的有精神问题,找到家属或者监护人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那人抖得更厉害了。
后来沈流才知道,秦穆当时那样害怕是有原因的。学校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要彻底摧毁他们的勇气。所以时常会做一些“钓鱼”实验,老师们故意松懈,制造一些可以让他们逃跑的机会,然后再把落入圈套的学员拉去电击。秦穆长时间处在这样不安全的环境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
可那时候的沈流并不知道这一切。他见无论问什么对方都一声不吭,也没了办法,从兜里的钱夹抽出三张压在石头下面说:“这儿有三百,给你做检查费,无论查出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不赖账。我是K大建筑系一年级的学生,叫沈流。在学校还挺有名的,你随便问问就能找到我。沈流,记住了吗?”
他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了身后有了一点响动。那声音和风声混在一处恍恍惚惚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却看见原本蜷缩成一团的人竟然手脚并用地跪爬到了他脚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莹黄的车灯照亮了飞雪,也照亮了那张泪流满面青肿未消的脸。
沈流被那张惨烈的面孔惊得懵了一瞬,接着飞快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大衣将人裹住,安抚道:“别急,我不走。外头太冷了,你已经冻僵了,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
那人点了点头,想站起来,可双腿已经完全脱了力,歪倒在沈流身上。沈流急忙喊:“胖子!过来搭把手!”他俩将人架上了吉普的后座。里头的飞燕刚要发火,看见那张脸大惊道:“怎么给撞成这样了!”
“傻丫头,这是被人打的。”沈流把她推到前座上去了,自己和胖子在后座上将灰头土脸的秦穆夹在中间,问,“水壶呢,给他点儿热水。”
飞燕立即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递过来。
那人不喝,只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含着泪急切地说:“拜托你们,救救我的朋友……他没跑出来……抓住了会被打死的。”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冷,又像是怕。
“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你朋友在哪儿?”胖子问。
他镇定下来,说得清晰了一些。“我叫秦穆,他叫郎斐然。我们都被关在前面的永宁矫正学校……我跑出来了,他被门卫拦住了。老师会拉他去电击,还会打他……”
“你的伤也是被那里头的老师打的?”沈流皱着眉问。
秦穆点了点头。
飞燕怒火中烧地骂道:“这些王八蛋也配叫老师?”
胖子插嘴:“教育部不是不让体罚了吗?”
飞燕瞪他:“这哪是体罚,明明就是殴打!是故意伤害!”
胖子身上的肉抖了抖,立马同仇敌忾:“对!去教育部告他们!”
“那地方没人管的,本来也算不上是个学校。”本地人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说,“四五年前打着养老院的名义建起来的,没生意就转手给了一个叫梁永的,搞了个挂名的学校起来,专收一些家长管教不好的孩子。家长管不好,那些老师为什么能管好,还不是靠些不能摆到明面儿上的手段?”他看了秦穆一眼,又说,“那地方听说是搞‘全封闭教育’,我们几个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朋友,估计连面都见不到,别说要人了。何况现在这么晚了……”
秦穆听他这么说,急得眼泪都滚下来了,哀切地说:“求你们了,去救救他……他真的会被弄死的,电击会把脑子电坏的……”
“有困难找警察,不然我们去报警吧。”飞燕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