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继续说:“当然,首都的雪还是没有‘沉金’大,好歹这儿只有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下雪,我们村子只有夏天不下雪。我跟你说过吧,离开村子之前,我没有见过真正干净的雪,它总是被染红。姐姐跟我和……我和阿雪说,南方的雪不像这样,南方的雪是纯白的。”

季沉蛟轻轻在凌猎肩膀上拍着。

“我第一次在南方看到雪时,特别兴奋,那雪就跟雨似的,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又冷又舒服。”凌猎弯起唇角,“后来被接到喻家,看到那种会在地上积起来的雪,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像是回到了村子。”

凌猎脚趾蜷缩着,将小腿抱得更紧,“但我不能表现出害怕,我也知道我很安全,我根本不在村子里。每年我都装作不害怕,喜欢雪,但其实我很不舒服。好在喻家也没人在乎我,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对劲。”

“长大后,我就能克服了。但是首都的雪很大,第一个冬天,我还是闹了笑话。”凌猎又沉下去吐气泡,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适应这边的大雪,它太厚了,踩上去窸窸窣窣,跟踩着尸体似的。但我谁都没说。那时萧遇安带我们去更北的地方进行冬训。你捱过冬训吗?”

季沉蛟点头,“扛严寒、雪中作战、视力适应、幻觉适应……特刑混合训练时,我埋在雪里,当时觉得周围的不是雪,是烈火。”

“对,会有幻觉。”凌猎低喃道:“萧遇安一把我们丢在林海雪原,我就觉得我完蛋了。那儿本来就和村子很近其实也不算近,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但纬度、地形是真的近。我当时精神就受不了了,我听不见东西,一看地上,嚯,怎么到处都是血?我看到的不是白色,是越来越黑的红色。”

季沉蛟立即想到凌猎的听力毛病,皱起眉。

凌猎说:“没多久我就支持不住了,失去意识。被送去医院后,幻觉倒是没了,但聋了快三个月。第二年,萧遇安不让我去北边了,但我主动要去,又聋。反反复复的,总算基本适应了。怕北方的雪这毛病我得克服,不然我怎么执行任务?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只是我不太爱见着积雪而已,会困,睡一觉就好了。”

季沉蛟伸出双手,捂住凌猎的耳朵。

凌猎懒洋洋地蹭了蹭。他的聋其实并不是完全听不到声音,而是像被一张巨大的鼓蒙住,外界会有沉闷的声音传进来,直达他的听觉神经,有时还会有尖啸。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简直要把人折磨疯。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聋过了,快要想不起那种感觉。

季沉蛟不是滋味,凌猎却摘掉眼罩,“我想起一件事。”

“嗯?”

“上次你给我念《绿野仙踪》,讲到稻草人把最大的把柄交给多萝西,我不是也说我会把最大的把柄交给你吗?刚才那个就是我的把柄,我在最最害怕的时候,会聋掉。聋子很好糊弄的。”

季沉蛟心痛地把他抱起来,“多萝西从来没有用火柴去烧过稻草人,我也不会糊弄你。”

凌猎躺在被子里,朝季沉蛟笑了笑,“我要睡觉了。”

季沉蛟:“我陪你。”

凌猎却摇头,“我想看你和他们一样在雪里打滚儿。”

这时,楼下传来欢呼。院子里的雪很厚,年轻的队员们在打雪仗。昭凡和沈寻正在搭架子,等天黑了,他们会在院子里弄烤肉。

季沉蛟等到凌猎睡着了,又待了会儿,才离开房间。

乐然被拍了一身雪,高高兴兴地跑去给昭凡打下手。吃烤肉最麻烦的是餐前搭架子生火和餐后收拾这两个环节。季沉蛟也过去帮忙,看见沈寻旁边站了个面生的男子,正黑着一双手摆弄炭盆。季沉蛟猜,那位应该就是昭凡的作家哥哥“颜笑”。

昭凡看见季沉蛟了,招招手,小声问:“凌猎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