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舟“嗯”了一声,说:“答应了,一年后我会来七星谷还刀。”

“真的呀?”季清兮很欣喜,俯下身去拉他的衣袖,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刮蹭出一片麻痒。

“那等你来七星谷,我带你去冰河好不好?那时候应该也是冬天,你陪我去挂灯笼可以吗?”

霍寒舟莞尔,一一答应。

季清兮心愿得偿,很是高兴,她本来话就不少,一高兴话就更多。

哼了会儿歌,她忽然想到了他借刀的初衷,顺口问他:“霍寒舟,你义父,就是那位季氏旧主,他是得了什么病死的啊?”

(三)

霍寒舟沉默。

这问题着实让他有些愣怔。是了,季承暄是怎么死的?

霍寒舟在心中回忆起自己义父临死前的模样,那时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身体衰败下去,面容也很憔悴,可他的眉眼还留了一丝不舍,从死水无波般的眼里透出来,如同乌云后的一轮皎月,偷偷窥探人间最后一眼。

霍寒舟知道,那丝不舍不是给自己的。季承暄是个不善言语的人,倘若有心疾不发作的时候,全都用来教他习武,教导也颇为严厉,同一招式罚着练上几十上百遍也是常有的事。季承暄将他从乞丐堆里捡回来,不逼他改姓,也不要他称父亲,除了练武,季承暄甚至很少同他讲话。

有时候,霍寒舟会觉得,义父救他不是因为仁慈,而只是想把一身的武艺传习下去,他在义父的眼中,同一把刀,一把剑,或者一杯水,一本书都没什么区别。

季承暄唯一动容的一次,便是他临死前的那次。他倔强得近乎执拗,死死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目光从期盼渐至失落,再到最后转至绝望。他看着那扇门,明知徒劳无功,明知自己想等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却还是这样看着,直到生命消亡,直到死不瞑目。

霍寒舟跪在他的床前,他问,义父,你在等谁。

但季承暄没有回答他,他从不告诉他这些,到死也没有告诉他。

这是个多绝情的男人,救了他,又不愿意做他的父亲,教习他长大,却连最后一丝不舍都不曾给他。

可霍寒舟还是哭了,眼泪几乎是刹那涌泄出眼眶,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掉在胸膛之上,让他自己的身躯都震了震。

季承暄到死都没舍不得他,所以他到死也没喊过季承暄一声父亲。

但他却又在季承暄下葬的时候,沉默不语地在季承暄的墓碑之上,亲手凿刻出“先父季承暄”五个字。

这一场父子的缘分,就这么到了头。

后来他行走江湖,为的也只是完成季承暄生前很少提及,但每每提及必有异色的两件事 一是逐风,二是季之远,皆在当年季家破败之时下落不明。

季清兮听懂了,她安慰霍寒舟:“你义父受心疾所困,如今一死,说不定算是解脱。”

霍寒舟是理不清季承暄那些无法言说的遗憾与后悔的,他知义父为心疾困扰多年,发作起来生不如死,这么一想,季清兮的话也很有道理,或许死亡对义父而言才算是真的解脱。

季清兮跳下马来,走到他面前:“你义父之前在等的人,到底是谁呀?”

霍寒舟摇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在等我义兄吧。”

季清兮也觉得是。她不清楚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季寒初在中原有那么一位三叔,也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霍寒舟所言有理。本来啊,等得临死都不肯闭眼,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人,除了自己的亲儿子还能等谁,还能有谁让季承暄死不瞑目。

夜幽幽,月皎皎,季清兮站在月影与树影的重叠里,她眉目好无邪,拉着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