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湮叹息:“你听话,我在这儿等你父亲回来,我想与他单独说说话。”

戚尹尹立在原地,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骇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脑内思绪混乱,嗡嗡乱叫,急躁之下脱口而出:“说什么?说那个三表哥吗?可他不是早就不在江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尹尹。”

殷青湮望着她,嘴唇嗫嚅,脸色苍白:“你别说了,下去吧。”

戚尹尹拦着殷青湮,大抵是今日受了委屈,加上殷青湮又难得表现得如此“正常”,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殷青湮其实的确是个“疯婆子”。

“娘,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难道比得上爹对你好吗?”戚尹尹提高声音,问道,“爹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还要和他提这个,你难道不知道爹也会伤心的吗?”

“我知道。”殷青湮轻声说。

她别开了头,眼神很深,深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戚尹尹因着不安而张牙舞爪如同小兽的诘问,她如何不懂呢。

一颗心颤抖得很厉害,混混沌沌的意识里,她分不清太多东西。在过去的十几年,她有时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戚烬,有时又觉得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一袭白衣,她迷糊地过,今朝醒,明日醉,如此虚度着光阴。

如果不是红妆,也许她根本不会逼自己醒来。

戚尹尹问她,她到底知不知道戚烬是怎么对她的。

灵魂深处早有回答,那是一个柔软的声音,对她说: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殷青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那个男人,你的丈夫,他对你到底好不好,他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苍天在上,明月为证,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不可能。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可以为了你去死。

过了很久,殷青湮才摇了摇头。她笑着,抚上戚尹尹的长发,在初初的混沌过后,她变得有些疲惫:“这些话等你爹回来,我会亲口与他说的。”

“可是我想……”

“乖,听话。”殷青湮蹙着眉,光洁的脸面染上愁思。

她也过了三十,却与当年几乎别无二致,戚烬将她宠上了天,虽然再没什么江湖地位,但他用钱银替她打造了黄金屋,护她十余年不经风雨,她过的日子其实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许多。

她没有哀愁,所以也没有皱纹,看着依然年少,依然美丽动人。

戚尹尹咬了咬唇,想摇头,但眼见母亲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只好死死忍住。

母亲难得会叫对她的名字,她不想在这少有的时刻忤逆母亲的心意,叫母亲难受。

她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关上门前,幽幽的烛火光里,殷青湮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也许在想父亲,也许在想那位表哥。

所以,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呢?会让母亲心心念念,痴了傻了也记挂着许多年。

蓦地,不知为何,戚尹尹突然想起今日在客栈里见过一面的那个少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季、清、让。

可惜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偌大的房内,很快便剩了殷青湮一个人。

静默的房里,她呆呆地看着烛光,忽然开始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泛起红,泪水流下来,可神色却骤然冷下去。

“告诉我你娘独身在家孤立无援的,就是你的亲亲好丈夫。”

荒唐。

寂寥无声中,殷青湮咀嚼着这句话,反反复复,直到尘封的记忆突破了陈旧的岁月,如冰川皲裂,霎时天摇地动,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