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么骄傲的人,为了他下跪求饶……求他们放过他一条命,这条被他自己都放弃了的命……

季承暄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季家已经完了……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从没好好待过他,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

“三叔对不起你……求求你,放过他……你的怨愤,我愿意拿命来偿……”

放过他。

求求你,放过他。

季之远不愿相信,也不敢去相信,他是季家的弃子,可高高在上的家主,他的父亲居然会愿意为他以命换命。

这是何等的荒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他疯狂地笑着,冲季寒初声嘶力竭地嘶吼,“不是要动手吗!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

他在绝望中摇头,近乎崩溃,鲜血从伤口渗出,滴滴答答往外流。

季寒初沉默着,看见季承暄的嘴一张一合,说着很多很多话,到后来再也听不见。金光落在周身,却依旧冷到身体里,冷到骨子里,冷到最深处……

季承暄说要他放过季之远,说愿意拿命换,可他怎么能要三叔的命,父亲去世以后,三叔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下不了手……

季寒初痴痴地凝望着季承暄跪立的身影,他说季寒初如果不要自己的命,就拿其他的来抵,于是手起刀落,左手自手肘处被齐根砍下,顿时鲜血喷涌,周遭喧嚣更甚……

他看着地上淌开的血液,撕心裂肺的季之远,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红妆,震慑不已的红袖和季靖晟……忽然很想笑,但他最终哭了出来。

天空还是这样明亮,可他的心里却暗下去,暗下去,最后成了无边界的漆黑。

季寒初发出一声几不成声的叹息,他转头疲惫地靠在红妆的肩头,在她耳边喃喃说道:“你去处理吧。”

红妆搂着他,轻轻顺着他的背,问:“不杀他了?”

他苦涩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痛极之下的碎音,像是咬着牙从喉头挤出来的:“谢谢。”

季寒初抱着头,手指嵌入发丝,狠狠地抓着,扯着头皮,尖锐的疼痛却没能抚慰心底的痛苦。他闭上眼,觉得身体越来越空,有一道尖刺卡在心头,他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拔出,只要想起,就是痛。

半晌,他抬起眼,双目赤红,下颌与鼻尖全都挂满了泪珠。他没有回头,只轻声说:“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身后一声轻微的低音,散在风里:“好,我答应你。”

年轻的公子孤独地坐在地上哭泣,身后是他的仇人,是他的亲人,是他最爱也最恨的人。

他意识到,谢离忧已经没了,没了就是没了,活不过来了。他走的时候其实还盼望着余生能有与他再相见的一天,可谁知道原来他的余生只是转瞬即逝,他们没约好明天,所以明天再也没有来。

仇人就在他的身后,可这个仇他这辈子也报不了了。

季家,也回不去了。

江南春色好,却再也不会与他有关。

此生从此各西东。

红妆走到季承暄面前,帮他点了几处大穴止血,又走到季之远的身边,从药囊里拿出一颗小小的丹丸,强迫他张开嘴,硬生生逼他咽了下去。

季之远挣扎无果,问道:“这是什么?”

红妆看着他,抬腿踢了踢他残废的下体,冷漠道:“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凭什么能好好活着呢?”

她给他喂下的,正是当初给殷青湮喂的毒药,每日一个时辰的心绞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她便跨过他朝红袖和季靖晟走去。

二人在季承暄自断一臂时皆未阻拦,只是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