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帝败光唐家基业,所以说他无颜见祖宗。”

唐老夫人双唇抿成一线,“圣人是圣明天子,不幸教小人蒙敝,以致鼎革。”

她心中却有个声音反问:果然天子圣明,怎能受到小人蒙敝?

年来她云游各地,所交接的百姓多少吐过朝廷腐败的苦水,并且庆幸东阳擎海崛起。大虞亡后,她又听到不少消息,说宗室们由天潢贵胄沦为过街老鼠,遭受逆贼和积怨已久的暴民诛杀打劫,唐家一族元气大伤。

这些令人痛心光景,与龙椅上那位尸位素餐脱不了干系。

唐老夫人思量到此处,口中似咽满黄连。她一生以尊贵出身为傲,谁承想临老了,从夫家裴家到娘家唐家土崩瓦解,昔日她所知的繁华世界成了镜花水月。从前她看待裴花朝嫁予崔陵,感叹“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料不到还有更惨烈的亡国等在后头。

唐老夫人黯然失神一会儿,警觉茶??汤水奔涛溅沫,水就快老了。

她将方才以瓢舀出的汤水倒回茶??,稍缓水沸之势。

“兴亡盛衰乃世间常事,”她挑去茶沫上黑云母似水膜,与其说是对东阳擎海说话,更像喃喃自语,“纵然改朝换代,我们唐家曾经是天下最尊贵的血脉,这事永载史册。”

东阳擎海接口:“往后也能是。”

唐老夫人顿住手,往东阳擎海看去。

“我若当上皇帝,花儿自然是皇后,我们子孙身上流的不单是东阳家的血,也有唐家和裴家的。岳祖母,花儿的子孙会世代戴冠冕,披黄袍,君临天下,你老人家是旧朝后裔,也是新朝先祖。”

唐老夫人闻言,眼前似有电光划过,霍然一亮。她始终难以接受裴花朝下嫁草莽武夫,因此从不在这些上头深想,直至此刻。

倘若东阳擎海有那天命居大位,她的六娘所生子孙会成为天下之主,有着唐裴两家血脉的后人不会全堕入民间,泯然于百姓中。

东阳擎海又说道:“打自唐家倒了,鼓破众人捶,墙倒众人推,随便谁都能骑到唐家人头上撒野。他朝花儿成为新朝国母,她与唐家有血缘之亲,世人总会忌惮一二,不敢轻易动手。岳祖母养育的孙女庇护了唐家后人,于唐家岂不是一件功劳?”

到了东阳擎海迎娶裴花朝那日,婚礼盛大隆重不必细说。行过一总仪式,已然夜深,侍女服侍新人夫妇更衣,便退出洞房所在的青庐。

当帐幕在最后离去的侍女手中?O?@落下,帐中寂静了,大红的喜烛光焰摇曳,毕剥轻响,高照一对新人。

东阳擎海坐在床沿,转身问身畔新妇。

“累吗?”

裴花朝摇头,樱唇噙笑。

东阳擎海也笑,轻抚她鬓边碎发,“很欢喜?”

裴花朝微偏头,白玉般小脸依在他掌心,明澈大眼扑闪无限柔情。

“很欢喜,我们结成夫妻,而且祖母留下,送我出阁。”

“你欢喜,我便欢喜。”东阳擎海咧嘴笑道:“对了,如今成亲了,你该叫我什么?”

裴花朝会意,却道:“海子。”

东阳擎海歪身轻撞她臂膀,“诶,别装蒜,我要听另一种叫法。”

裴花朝嫣然,触及他晶晶亮亮写满企盼的眼神,没来由微感羞涩。

在那样炙热的目光凝注下,她丁香小舌的尖尖轻抵在上牙后头,而后上下两颚往下半拢,樱桃小口陆续推出两字。

“郎君。”

“郎君”,东阳擎海从前但觉这称谓平平无奇,直至此刻裴花朝娇柔唤来,那稀松平常的区区两字霎时像前所未闻,极之新奇,极之有份量,顺着耳朵直砸心湖,波涛荡漾。

“哈哈哈!”他乐得一立而起,将裴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