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胜男跺脚,“那小子调虎离山,你快回去,别叫他动我那物事。”孟姑娘转头对裴花朝道:“我有些物事,弟弟瞧着新奇有趣,一直吵着要。”

孟家婢子道:“大娘宽心,箱笼皆锁起,应该无妨。”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快回去看看。”

东阳擎海立在码头上,从来不知道一颗心可以油煎火燎似地,熬得人万般苦辛。

眼看航船将行到海天尽头,他忍不住跨出几步,想再看得亲切些,心底明白,再不久,便要瞧不见裴花朝所在的那艘船了,自此三年不能相见。

想到此处,他脑际回荡起裴花朝话语。

――你如何笃定我会等你?

――你们总是这样。

――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的事要追求,到头来都要丢下我。

东阳擎海霍然转头,吩咐侍卫头子,“派船出去拦下裴娘子,带她回来!”

侍卫头子一惊,“大王,王家那边要裴娘子走……”

“不娶了!”

“大、大王,”上过沙场的侍卫头子都结巴了,“这、这要大大得罪王家,老夫人必不答应……”

东阳擎海喝道:“带她回来!”

他话音甫落,眼角余光里,远方海上,载着裴花朝的航船爆出巨大火光。

世间一切都凝结了,东阳擎海极目远眺,确实不曾看错,纵然隔了老远,船上熊熊火光仍旧清楚映入他眼帘。

“花儿!”他放声大叫。

远方航船冒出浓重黑烟,逐渐开始倾斜,往海里消失。

――我受够被丢下了,有朝一日换我丢下你们,那该多好。

―七七:衣六郎

一年后。

碧波村村口立着一棵梧桐树,数百年来,粗至数人合抱,枝桠绿叶亭亭如盖,是村人闲坐的好去处。

这日午后,树下聚了不少村里老少,不约而同围绕树下桌椅,静静盯着桌面。

桌面刻划棋盘,黑白两色棋子散布,两个男子在桌后分东西而坐较量。一局终了,村长由桌边长凳立起,抚须端详棋局。

“这局衣六郎输了两子。”他抬头向众人宣布:“今日吴大郎与衣六郎对奕,大郎胜两局,因此上,本村推派他参加县城竞技。”

此话一出,桌子西首的吴大郎抬掌拍桌,哈哈大笑。

相对于他喜怒形于色,东首的衣六郎人在树荫下却头戴斗笠,檐下垂绕黑纱,模糊了本来面目。他纤细身量坐姿笔挺,轻轻一拱手,寻常动作透着不寻常的文雅。

“恭喜大郎。”他声调沙哑但平和。

吴大郎笑得合不拢嘴,道:“六郎别难过,县城竞赛高手多、阵仗大,你光晒个日头便晕,一准捱不来。万一有个好歹,你阿姐要从村长家直拆到县衙。”

旁人撇嘴冷笑,“得亏衣六郎体弱,人要是精神健旺,你真能胜出?”

那吴大郎要争口,老村长抢在前头说道:“大郎,你好生休息,多作准备,要拿下本县魁首,再拿下州魁首,那便是棋待诏了。棋待诏无品秩,却有机会侍奉羲王,咱们全村父老也脸面生光。”

吴大郎转嗔作喜,拱手道:“承村长贵言。”

衣六郎正在收拾棋子,听到“羲王”名号,指尖一顿。

那位做了羲王的汉子曾嫌弃过“羲”这个字,说笔画多,写来麻烦。

一个村人道:“要发达,找着大王那位小妾,马上十万贯赏金到手。”

“啐,还提那档子破事。去年船难那会子,村里人人想着那小妾兴许漂到咱们附近海面,大家争抢出海找人。结果人没找着,反倒耽搁了捕鱼挣钱,年底全村勒紧裤带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