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一眼,裴筠庭掀开帘子。

那拦车的老妇人身上沾染污泥,衣服又旧又破,甚至能明显看出缝缝补补的痕迹,头上发髻散乱,应是一路拼命奔跑导致的。

她目光如炬,审视着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身子微微发颤的老妇人。

是什么令她如此拼命地奔跑?

一旁周思年的目光越过车帘透过窗子,思忖道:“她是从青石巷的方向来的。”

青石巷,侍郎府。

有那么一瞬,脑中的碎片串联在一起,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画。

“你是黎桡府上的婆子?”

“贵人!贵人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边嘶声哭喊着,边朝马车重重磕头,眼看便要渗出血来,“我家小姐命苦啊,求求贵人救她一命,贱奴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裴筠庭面露不忍,扭头一看,周思年的表情亦如出一辙。

她让轶儿将老妇人扶到车上来,老妇人急忙摆手,一脸惶恐:“贱奴、贱奴怎好脏了贵人的马车......”

“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再自称贱奴。”裴筠庭对候在一旁的银儿交代两句,递给老妇人一盏温热的茶水,“你既想救你家小姐,我便差人去请最好的大夫,只是你要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我听,否则我们不趟这趟混水。”

“好,好!多谢贵人,老身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贵人。”她将茶水饮尽,“老身是小姐的奶母嬷嬷,我家小姐本是乡老爷家的千金,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料去年,黎桡那个狗官到我们乡来,不知怎的看上了小姐,偏要娶她回去做小妾。老爷自然不愿,好说歹说,连哄带送,才总算把他说走了。”

“可没过几日,夜里府上着了大火,老爷......老爷他没能逃出来,小姐心善,为补偿在大火中丧生的仆从家属,散尽家财。夫人去得早,老爷不在后,她便没了依靠,正准备带着仅剩的两个丫鬟去投靠外祖家。谁知,黎桡那不要脸的老贼竟在路上守着,将小姐强行掳进府中,污了她的清白。小姐不从,抵死反抗,被他打个半死,自此落下病根。”

老妇人一直伏低着头,裴筠庭转头,清楚的从衣角看见周思年攥紧的拳头。

“此后没过多少日子,他对小姐没了兴趣,便转头去宠幸别的女人。可怜我家小姐,寒冬腊日,竟也没件像样的衣服穿,若没有我在,她该如何是好。”她抹起眼泪来,声音哽咽,“前些日子,小姐旧疾复发,许久不见好。原先我们还能买通管事的给小姐偷偷买药,最近却怎么求都不肯再答应了。平日与小姐有口角矛盾的几个姨娘落井下石,说她假清高,没落得个好下场,是活该。可小姐还那般年轻,同这位贵人差不多的年纪,要她往后如何活下去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抵如此。

“午时,老身眼睁睁看着小姐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垂死边缘,打听到黎桡狗贼要出门,便趁此时,拼了这条老命逃出来,想用身上最后一些银钱,请大夫来救我家小姐的命。”

她又跪下来,在裴筠庭和周思年的脚边,给他们磕头:“求求二位,积福积德,救我家小姐出来吧!老身这条命,任凭处置!掏我的心也好,放我的血也罢,老身在世上已无亲人,就剩小姐一个念想了,求贵人救救她!”

老妇人不停哀求,话里话外都透着股视死如归的意味。

车外,轶儿听得难过极了,又觉感同身受,倘若小姐出了什么事,危在旦夕,要她们拿命来换也未尝不可。

周思年终于开口:“放心,本官会为你家小姐讨个公道。”

老夫人惊喜地抬头,枯瘦的脸庞,那双眼因看见了希望而迸发光亮,随后噙满泪水:“谢贵人!谢大人!”

裴筠庭将她拉起,塞给她一块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