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矮榻没有围栏,马车一旦急刹,就会把榻上的霍令仪甩下去。
她有过惨痛的经验教训,因此学会了拉个垫背的。
霍珣抗争不得,盘腿坐下:“你在家躺着不好吗?干嘛非得跟我去书斋。”
榻上的人喃喃道:“求学。”
“哼,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见孟学士……阿姐,既然那么喜欢扮演我书童,做戏怎么不做全套,替我将课业写了也好啊。”霍珣双肘支在膝上,托着腮帮子假寐,忍不住嘟囔。
榻上的人睡梦中也忍不住讥诮:“自己的事自己干。”
霍珣:“……”
霍令仪和霍珣曾经玩闹时对赌,输者要听赢的人安排,霍珣赢了,于是让霍令仪化名安康,做自己一日书童。
本来只是个游戏,她却跟上瘾一样,隔三差五就来主动邀约扮演书童。
后来他才知道,霍令仪是借故接近在书斋里教学的孟学士。
路过坊市的第一个街口,马车如预期那般颠簸。
霍令仪顺着力道往他后背靠来,霍珣无声地替她推了回去。
*
朗朗读书声自学堂内传来。
随伺的书童们大部分躲去书院僻静之处玩闹,只有少数还候在廊下,霍令仪便是其中之一。
她端坐在学堂外的门槛上,环抱膝盖,听得认真。
“安康,你也太好学了,都不困吗?借我肩膀靠靠。”说话的是霍珣朋友的书童。
霍令仪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往右侧一推:“别碰我,困了挨着门。”
他嘟囔一句小气,就自己挨着门板睡着了。
学堂内肃静下来后,便是一道温文尔雅的念书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堂上师长语重心长,堂下学生昏昏欲睡。
孟玄朗抬头四望,也仅有半数学生强撑着意志
力在听他讲课,剩余半数如稻草遇上洪涝伏倒一片。
他清了清嗓子,唤了堂下昏睡的学生名字:“梁胜。”
堂内落针可闻,梁胜却安睡如山。
坐他身侧的霍珣在底下用脚踹醒了他,梁胜蓦地惊醒,嘴角还挂着口水:“下学了?”
堂内众人哄笑不已。
霍珣颇为无奈,低声提醒:“孟老师点你名字呢。”
梁胜起身,等着孟玄朗问话。
孟玄朗温声问:“我刚才念的至诚之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胜不愿思考,躬身请教:“弟子愚钝,还请先生指教。”
孟玄朗从案上起身,他着一身青色鹤氅,广袖于走动间鼓起两袖清风,他生得儒雅清隽,与在座的学生年岁相近,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的稳重。
于是他缓缓靠近,朗声做解答:“诚贯穿于万物始终,也是君子立身之本,真诚能完善本身,更能成就万物,待己以诚,方能脚踏实地,待人以诚,方能获得信任,待事以诚,方能互通共赢。”
霍珣忽然起身,作揖问道:“孟老师,若待人待事不诚,会有什么结果?”
孟玄朗含笑对他解惑:“待人待物不诚,本着私利而行事,甚至依靠谎言行事,必然时时处于谎言被戳破的恐惧中,最后遭受反噬,不仅失去朋友信任,还会失去一切。”
“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教诲。”霍珣得了想要的答案,故意乜了梁胜一眼,随后安心落座,徒留梁胜局促站在堂前。
孟玄朗的目光扫向梁胜,梁胜眼神躲闪,按捺住内心慌张,忙作揖答道:“学生也明白了。”
孟玄朗颔首,梁胜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