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挣扎在万丈红尘里的虫豸，一面是红尘不染的清净圣僧。

软软的触感从手中挣脱，佛子垂眸，称呼他为：“净尘君。”

苏尘从知道他是佛子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从前不可能瞒得过他，但是一直以来僧人都保持了沉默，因此他以为自己在僧人面前，可以只是一个始终卑贱如泥的逍遥圣地仆役，而不是曾经的净尘君。

直到最后一块蒙蔽自己的遮羞布被彻底扯落。

原来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痛苦。

苏尘甚至还能扯出一点笑，他垂着头跪下身，将手腕上佛子曾经给他的佛珠捧还给僧人，后方脖颈处指痕鲜明，一点点血迹在衣服的肩背处渗开。

他说：“‘道骨濯净世，素衣不染尘’，有道骨的才是净尘君，佛子认错人了。仆是苏尘，不着素衣，没有道骨。”

他说到这里呆了呆，低头看到佛子披在他身上的衣物是白色的，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小双性身上除了那一件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

佛子不忍，矮身按住了他的手。

但是他慢了一步，苏尘身上的衣服是披上去的，要解的时候轻飘飘就滑落了。

佛子替他去捡，苏尘看了一眼，没有拒绝，分明是笑着，脸上却有泪水划过：“原来白衣沾上尘埃脏污，也不是原本的颜色。”

他同样举起双手：“仆谢佛子赐衣。”

佛子再无法把衣服披到苏尘身上，他最终解开了僧衣外袍，递给了苏尘，声音和缓：“佛珠已经赠给施主。”

苏尘仰头，看了一会儿僧人仿佛一泓清泉的眸子，咽下了准备说出口的伤人恶语。

他原本打算说：“仆卑贱，用过的东西，佛子自然看不上。”

他没有说出口，站起身自顾自地穿上沾尘的白衣，没有多看僧人手中僧衣一眼。

他问僧人：“佛子普度众生，会不会度我？”

“施主也是众生。”

苏尘又问：“可若是度了我，就度不了众生，和尚，你还愿意度我吗？”

佛子不语。

苏尘眼眸含泪，骂他：“假惺惺。”

他离开了。

剖骨削肉，苏尘已经还了逍遥圣地旧恩。

……

三个月后，人间小城中多了个病恹恹的大夫，虽然自己病恹恹的，但是容貌艳丽，医术不错，治了很多病，救了很多人，但因为他收费便宜，还会免费诊治病弱孩童，所以时常会吃了上顿没下顿。

好歹有民风质朴的邻里接济。

直到这一日，一名浑身仙灵之气的女仙来到小城，她在小城中呆了十天，无偿给凡人捉妖擒魔，向众人宣称自己是来自四大圣地之一的瑶池天境。

无数凡人称她为仙女。

这一日，女修径直找到苏尘，妙目含嗔：“你就是勾引了牧之哥哥的狐狸精？你就是苏尘？”

苏尘一愣，和楚牧之有关？

但是还没等他反驳，就要其他卑躬屈膝的凡人告诉女修，他就是苏尘。

女修指着他，当众宣判：“他是妖魔。”

女修一袖将苏尘拍飞，他重重撞击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

女修道：“我已废了他法力，让他再无法害人。”顿了顿，她说，“一股子腥臊气，应当是只狐狸精变成的人身，既是在城中害人，应当交由你们自行处置。”

最后，她像是心虚，补充道：“他是双性。”

女修慌慌忙忙地离开，这也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做坏事，所做的仅仅只是说一个凡人是妖魔，然后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

她或许以为，苏尘会被赶出小城，或是过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