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低声道:“大夫已经给五爷看过了,没大碍。”
冯岳霖面无表情的略一点头,披着夜色回到自己的居所。
北方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冯岳霖走在廊檐下,举目四望,院里假山松石上覆着薄雪,被朗月渡上清辉,一切都异常清晰,一切都是如常。
只是梅花落瓣了,落于树下,落进了冯岳霖的余光中。
冯岳霖抓了捧雪,盛在掌心,眼见那雪逐渐消融顺着指缝流走。
时节不会停驻,好花不会常开,冬天总会过去的,再习以为常与拼力想捉住的时光也总会过去。
冯初晖的仕途之路走得顺风顺水,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有他铁血手腕的大哥帮他清扫障碍,他志在为国为民,在岗位上立身的刚正光明。老话言,成家立业,而今事业有成,大好年华,逃不过各路持着传统思想追问与攀亲的人。
有他大哥这个还未婚娶的先例,先前每次提到婚姻问题,薄着脸皮以工作含混过去的冯初晖,在逗着老五家已经会牙牙学语的小儿子时,逐渐转变了态度,终于在寻常的某天为了与某姑娘结亲和冯岳霖开了口。
长兄如父,提亲事宜需得他的兄长应允操持。
冯岳霖手中的青瓷盏在愣怔中不慎脱手,摔得粉身碎骨。
冯初晖从未见过他大哥这般失态过,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正不知所措,他大哥却在呼吸间转瞬平复了过来,温声说晖儿没做错,平声问他是否喜欢那姑娘。
冯初晖心思纯净,感情方面人如白纸似的,面红耳赤的思量了半晌,很轻的点下头。
“你喜欢就好。”
得到应允的冯初晖并未显露得多么高兴,他揣摩着自家兄长的神情,更在意他大哥异常的举止态度。
“大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冯岳霖心思深沉,面无表情的思量了半晌,很轻的摇了下头。
“没有。”冯岳霖面色已是如常,“你喜欢就好。”
我能看着你就好。
宅院里挂红绸,悬红灯,乐声欢喜,往来宾客踩着满地爆竹的碎屑,道着祝贺之词,结婚乃人生大喜之事,彼此的相伴将从新人执手对拜那刻延续余生。
“长长久久。”冯岳霖只由衷嘱咐了这么一句。
有宾客道,那日风沙略有迷眼,又道冯家的大哥原也是个性情中人,亲眼所见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红了眼眶。
此后宅院多年未再挂彩,那是他们那代人最后一次大办喜事。
冯岳霖一生未娶。
他这一生都无法娶到自己心念的人。
冯岳霖年轻时与刀枪为伴,一身枪火锋刃留下的战功图,未想到了迟暮之年,竟会因为踹自己儿子一脚骨折进了医院。
他这一生快落幕了。
小崽子被他揠苗助长,按照他立下的模板长成了理想的继承人,十六岁的年纪,骨子里仍有少年的叛逆与执拗,冯初晖私下常与冯岳霖说,这孩子像你,看到他就想到了早年。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早年了。
与他相像的不止外貌和脾气,就连性向都随了根。
医院里,父子在同一间病房里,比起谈心更像谈判。
小崽子开口不是认错,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今时不同往日,“传统”不再是人言可畏将人“钉死”的枷锁。
爱与感情是为人的天性,本无过错。
少年人不畏天地,交谈的最后,始终目光坚毅的小狼崽,说出多年前眼见的那幕,问出深埋心底多年的疑问,“父亲,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冯岳霖摩擦着手中的玉化核桃,说话点到即止的男人,这简略的三字,表达出的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