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高烧,总算流露出几分幼时的娇态,嗫嚅着将滚烫的脸蛋贴在那人的手心。
而那人不曾拒绝。
他看见她如何从一个鸟族弃儿成长成天界战将,亦看见那人长久注视着她的目光。
如师亦如父,此乃天道人伦。
可那又如何呢。
束缚那人的从不是天道,而是她的日渐疏远和回避。
转机,却是那人间的皇帝。
他看见他的妒忌与惶然,立在现世境前望着二人在皇宫内相携的景象时紧攥的手。
那层薄纸终究被捅破,他很欣喜。
在那冗长无趣的岁月中,从未这般欣喜。
程寅脑中尖锐嗡鸣,冷汗浸透额发,手臂上的伤疤刺痒灼痛,似由毒火炙烤,那汲取他精血的玉器在他胸口散发着莹莹光辉。可这一切,皆比不得识海中的景象让他肝肠痛断。
她脱去那人衣衫,蘸取药膏涂抹那人肩膀脊背上的灼伤,下手极轻,眉宇之间尽是愧疚。
他垂下眼帘未语,半晌,沙哑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她不甚理解他的意思,「为师父上药。」
他微微叹息,「你这般模样,怕是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她骄傲地轻抬下巴,淡淡道:「我竟不知这天上地下还有谁敢占我的便宜。」
他沉默地睨了她一阵,「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
天旋地转,他将她压在身下。
肢体拥缠,耳鬓厮磨。
她红了脸,喘息着道:「这便是占便宜吗?」
「若是夫妻,就不算是占便宜。」
她愣了一愣,悟出些什么,「大约这就是皇帝口中的夫妻之实。」
「从未有人教过你这些吗?」
她思索一阵,「也不是,梓桑曾拿了一些册子给我,我翻了一翻,看不甚明白,便向他请教过几回。」
「梓桑?」
她答:「就是那魔界少主。」
帝君扣住她的腕,一吻烙在她泛着红潮的颈间。
「……你这样是在占我便宜吗?」
「我不算。」
原来这便是她前世口口声声念着「你我本是夫妻」的来由。
程寅冷汗如瀑,体内真气胡乱冲撞如绞,却低头噙出一抹可堪悲凉的笑。
十四、
模糊的视线内,他瞧见何渠白色的裙裾,沉缓地漫步至他身前。
「你倒是意志强悍,若是换作常人,怕是早已浑浑噩噩神智全无,你却能由始至终保持清醒。」她道。
他竭力抬起头,声音低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这是否比将我粉身碎骨,更能让你痛快百倍……」
「我痛不痛快都无甚要紧。」何渠淡淡道,「我只盼着,他能回来。」
程寅喉头微鼓,脏腑愈痛,那心口汲血的玉的光泽就愈亮,「连报复都不算吗……」
他道:「你可知,我想救的人,想穷尽所能弥补的人,从来是你……」
她唇色浅淡,极是凉讽,「你与和昌对我做尽猪狗不如之事,还妄想着我醒来会和你和好如初吗。程寅,你未免天真得过了头。」
她道:「今世我伴你半生,你却仍能将和昌与我弄混。可知你即便是爱,爱得也不过是一个虚妄的表象。」
程寅面色煞白,汗珠顺着他的下颌低落,脖颈处青筋鼓爆,眼底霎时一片虚无。
何渠心中轻鄙,转身欲离开,却听他低低地道:「我如何不知晓,我非你要寻之人。」
她顿住脚步。
「你从不知,平白受到你那般对待,我心头有多惶恐难安。你也从不知,我有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