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乡里,百姓田亩所种,多为小麦,只因白面口感好、价格高。实则,新辟的田亩并不平整,改种豆黍更为合适些。倘若能收纳各地粮种,仔细比较,因地而种,产量必然胜过一味地种植稻麦。”

这番见解得来不易,江子匀坦荡荡说出来,可见对故友信任依旧。

“与水争田,与山争地,又还能争得了多少?是以,粮食增产还得靠‘粮种’二字。”江子匀下论道。

见解是好的,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实践,便免官守孝了。

裴少淮抚掌道:“子匀兄方才过谦了,这番见解同样令人敬佩。”他想到了一个适合江子匀的官职。

对于粮食增产这件事,裴少淮从后世而来,他曾叩问过自己――只需凭着自己的见识,从海外异域引进玉米、红薯、土豆等新粮种,当真就能解决百姓的饥荒?使得人人有粮吃,天下皆太平?一人独揽这不世之功?

答案为“否”。

且说大庆的棉花种植,早在宋时,棉花经南北两路传入,百姓开始零星种植。元代重农,种棉又得以进一步发展。

历经两朝两百年后,大庆成立,太?祖知晓棉花之妙用,曾屡次下令减租减税,推广棉花种植,然效果短时并不显著。

缘何?

南地种桑养蚕织锦,获利更丰,北地百姓不识此物,不懂技术,谁敢拿仅有的几亩地打赌?

三姐推广植棉织棉,有所成绩,是她恰好站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遇。若是没有前两百年的铺垫,此事根本不可成。

种棉如此,推广新粮种也是这个道理。

前世正史里记载,甘薯十七世纪初传入,历经百年,到了十八世纪,才有“高山海泊无不种之”的局面。这期间,得益于许多有识之士编著农书,教授百姓种植技术,谆谆叮嘱免去百姓忧虑,甘薯才得以铺开种植。

有人传入,有人试种,有人编书,有人推广,有人带头……在一个相对闭塞的世道里,要推广一新事物,这几样缺一不可。毕竟,天子皇权再大,也不可能拿刀架在天下百姓的脖子上,逼着所有人必须马上种植新粮种。

裴少淮可以当那个“传入者”,却不可能以一人身兼“数职”,抹去他人之功。

历史可以少走弯路,却不可少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