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九正听得入迷,还没回过神儿来,只是敷衍了句:“九儿记得了。”

“那断钗阁里,算上唐莞那淫妇,全是乌烟瘴气人,多半会为难你。”碧云说着,取出一封书信,几块碎银,“若那淫妇不见你,你就说是给娘送信的,几块碎银两,用来打发下人。”

小九胡乱点头,把书信和碎银收好。碧云在仍旧絮絮叨叨,啰嗦叮咛个没完,说的无非是那唐花主如何奸邪、如何使坏,以及断钗阁里的种种规矩,嘱咐徒儿务必小心谨慎。

柴小九只是左耳听,右耳冒,心中思量唐花主断钗故事,不禁对她有了几分敬重倾慕之情,盼着跟她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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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告别师娘,离了三圣庙下山,一路田庄农舍,绿树青菽,半天不到,就到了城里。

虽然不是初次下山,但平日身边都有师娘师姐,如今小九独自进城,便如鸟儿脱笼,鱼儿入海,一头撞进这“十万里鱼龙变化乡,四百座军州辐辏地”,但见:

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娥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仕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真个是京师圣地,说不尽万般豪华。

柴小九只觉双腿不听使唤,随众人飘荡流连,五彩珍奇,目不暇接,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街铺地摊间,更有几样物事,只把小九魂儿都勾去了,便是那梨膏糖水、青梅绿果、细小糕点、喷香小食;更有纸扎的风车、泥捏的玉兔、木雕的猫虎、彩绘的人偶。

小九游荡片刻,不免满嘴肥甘,兜袖儿盈满,又不会讨价还价,待回过神来,师娘给的几颗碎银,只剩几个零散铜板。

小九暗自叫苦,赶忙擦擦油嘴,四下打听,往断钗阁去了。

走街串巷,小九到了断钗阁门口,只见大门左右,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男女,龟公酒糟鼻,妈子水桶腰,正仰头张口,骂街似地聊着闲天。

小九从小在庙里,哪见过这般粗鲁市井中人?不禁心虚腿软,也不敢开口问话,只是低头小步往里闯。

不想刚走几步,那胖妈子喝住小九,一把抓住她领口,大声道:“诶!哪里来的小道士?来这屄窟子里做什么?”

“小、小道……”小九吓得气若游丝,声如蚊鸣,“小道来寻……唐花主,有书信……”

街上人声鼎沸,两人根本听不清,那红鼻子龟公怪笑道:“也不知这小道士,是来买的还是卖的?都太小了些!”

“我看未必!”胖妈子如拎鸡仔般扯着小九,“十个小道士,九个屎眼松!这小厮长得蛮标志,怕是夜夜掰开腚沟子孝顺师傅那个!哈哈!”

小九又羞又怕,嘴里猫崽儿似地嘤咛哽咽,一双星眸泫然欲泣。

胖妈子揪住小九衣襟,骂道:“松屎眼儿的贼小道!你合当不走运,老娘今日输了钱,便要拿你这鸡崽子出气!”

说罢,妈子猛地一推,小九便直从台阶上跌下去。

咚地一声,小九本以为要屁股开花,不想后背结结实实,仿佛撞在座肉山上一般。

不等小九回头,红鼻子龟公拍手大笑道:

“青天白日!老道士带着小道士来逛窑子!这世道有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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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小九站稳转身,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但见一高大道士,身高八尺有余,生得豹头环眼,青衣散发,威风凛然,开口问道:“此处便是京师有名的断钗阁吗?”

那道士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两块碎银。那妈子和龟公见钱眼开,满脸堆笑,接过说道:“我们谅道爷果然是有修为的人,说几句玩笑耍子!不知道爷今来,是见相好?还是寻新人?”

“青天白日,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