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绝不能这么算了,绝不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分手。绝不拱手相让。
因为接受分手并不是只接受这一次,而是只要看到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共同去过的餐厅,住过的房子,生活里任何涉及到她的点点滴滴,都要被分手一次。
他在无数次被分手的痛苦里反复被腐蚀了。
他怕自己一置气,她真就跟老鼠人在下水道过一辈子,难道他要一辈子半夜惊醒时想起这件事都气得呕血吗?
明明他才是被分手的那个,怎么受惩罚的是他?这合理吗。
所以去他妈的体面!
就算大吵大闹、歇斯底里互相攻击,一条一条罗列对方在关系里的罪证,把融在彼此身体里掺着血一样的爱意都捣烂切碎,像晾晒鱿鱼那样暴晒在日光之下,拉着路边每个人都来评理。
就算把江杨打成肉泥,把送她的礼物全部绞进碎纸机。就算第二天上新闻股价暴跌市值蒸发十个亿,也好过这样不咸不淡地分手,再看她不明不白地奔赴其他人,而他连吃醋的立场都没有。
去他妈的体面!
就该像拼刺刀一样把架吵完,总好过让这些他不知晓的原因,在暗处腐烂发酵,全部烂成酸菜缸里的白沫。
……但他到底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要有身份自觉,不能因为私情,把股东架在火上烤。社会赋予的权柄既是荣耀也是藩篱,他早就把个人情感摒弃在公共形象之外了。
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出来。
要不就让她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竭尽所能践踏、侮辱他最后的留恋,扮演一个绝情的毒妇,斩断所有可供追溯的来时路,让他成为一个绝对受害者,再也没有一点理由回过头来找她。
这样他或许很快就能走出来了。
可以好好回到他所在的位置,做回一个正常人。
这些臆想出来的剧情像电影一样在颅内轮番上演,好像他真的全部亲历了一遍,但他还没绝望,还没死心,还是不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脊背微微一震,就像开悟一般,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从前有两三次,杨不烦跟他大吵大闹时是这种心情。
争吵的原因他已经淡忘了,当时她不依不饶歇斯底里,他甚至不明白她到底要闹什么,在闹什么。
隔着重重光阴,现在全明白了,这种认知层面的雪崩从不预告,因为此时此刻的他,站在了彼时彼刻的她的处境里。
她是想他们不能就那样算了,分手她舍不得,要忽视做不到,尖锐的隐患横亘在关系里,随时刺伤她。
她没有退路所以只能去闹,她想把隐患剔除,想把在一起的时间,用这种卑微、不体面的方式再延长一点。
此刻的顿悟引发后知后觉的钝痛,他想起她无奈的表情,转过身微微颤抖的脊背,以及那些发给他又很快撤回的消息。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这么晚了。
杨不烦垂眼,看见他握住自己的手,第一感觉是愤怒,然后是悲哀。
她真是搞不懂男的。
既然现在他表现得好像很在意、很介怀,那分手那段时间为什么对她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分手后这么长时间他对她的冷嘲热讽,又算什么,他在做法吗?
他分明也会挽留也会失控,却任由当初的杨不烦一次次地挣扎失望难过。
他的爱是带着砂砾的饭,看起来是软的,吃完她是硬的。吃得不清不楚,走的不明不白,她只想换一碗。
“我们分手了。”杨不烦说。
江其深就这么看着她,用目光一寸寸将她仔细镌刻,那眼神极深极沉,好像有很多疼惜柔情和不舍。
他的眼神从来就很有迷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