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烦知道她要是再有动作,他甚至能做出伸手把糖从她嘴里抠出来的行为。
他就是这样的,像个人机,设定好了所有程序,要做一切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充满掌控欲。以前她喝个奶茶他都要生气。
拉拉扯扯不好,杨不烦退开,伸手拿过纸巾,把糖吐出来包好,揣进兜里。
杨不烦喜欢蛋糕奶茶糖果等等一切甜食,以前为了不让她多吃,江其深也会跟着吃一点儿。等她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些脂香味浓的甜品,让他伤心。
江其深想起蟑螂人说“你怎么不想想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他做什么了?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要分手?”江其深突然问。
杨不烦好像很久没看过他这种神情,他更多时候不近人情、高傲、坚不可摧,所有人都捧着他,顺着他。而他呢,不仅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跟人握个手转身就要去洗手。
可现在,或许是灯光的原因,他垂眼看着她,那种锋利尖锐没有了,样子有点落寞又有点温柔,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往前看吧,纠结这些也没意义。”杨不烦往后退了一小步说。
她和江其深之间有折叠空间,他的人生要披坚执锐、严阵以待,不断勇攀高峰。而她不一样,她只需要足履实地,小富即安,家人朋友热炕头。
人跟人在乎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她现在只想得到inner peace,获得平静是比获得爱情、追求幸福还要更切合实际的。
“我要回深圳了。”江其深说。
杨不烦只是祝他一路顺风。
想想从前那些好日子,她多粘人,一天到晚要跟他贴贴抱抱。现在怎么暗示明示,都是对瞎子抛媚眼。
这时门口突然变亮了,两人回过头,就看见杨思琼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们,跟尊神佛似的高大。
江其深过去,毕恭毕敬喊了声“阿姨”,杨思琼并没有应,转头示意杨不烦进屋去,老张也识趣地走到远处,为接下来的谈话留足空间。
屋里爸爸已经做好了牛肉丸粿条汤,清淡的肉香阵阵外溢。
而屋外,杨不烦回头看了一眼,江其深的影子投在地上,头颅是低垂的,那影子还虚晃着,好像随时要被什么力量吸走。
他在公司的时候强势冷血,人人畏惧,此刻看起来却任人摆布,谦恭和顺。
杨不烦进屋去,看着一大碗飘着芹菜丁的牛肉丸粿条,却不太有胃口。
爸爸给她放了一勺甜沙茶酱,幸灾乐祸道:“那龟儿子在外头?”
杨不烦点头,爸爸说:“让你妈收拾他。”
……
谈话结束后,江其深往停车处走。
他头颅里充满回响,那些并不尖锐但足够冷漠的话语像刀一样刮过他的脸面,并且将他决绝而反复地洞穿,他除了肃穆地站稳承受,别无他法。
他明白,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爱孩子的母亲,对他者的淡漠与隔阂。他替杨不烦感到高兴,她有这样一个一切以她的意志为重的母亲。
原来杨家父母的态度,是随着杨不烦的态度而转移的,他们并不屈从于他的富贵,也没有欣赏景仰他的才华到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嫁给他。
他们从前表现出来的对他的满意与热情,只是因为他们的女儿爱他。而现在这些好意也随着杨不烦的爱意消失而结束。
恐慌过后只剩下哀默。
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真正的分手不在杨不烦收拾东西离开家,也不在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身旁空无一人时,也不在吃到不错的餐厅想带她去尝尝时。
而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