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想起来,他从深圳出差回来的那个早上,北京初春料峭,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还未消融。
他明明睡了那么久,脸上的怠色还是深。
她急忙问,“那他跪了多长时间啊?”
张妈说,“到了半夜,老太太才让我去叫他起来,那个时候,钟先生已经跪了十个小时。”
难怪。难怪那天在那团薄被里,她不小心磕到他的膝盖,会那么疼。
跪这么久。跪这么久。
他从小到大也没跪过这么久。
面前滚烫的开水溅开浓厚的水汽。
孟葭垂下眼眸,柔白的脸上一层雾气,洇着她的眼眉,像细雨中润湿的海棠。
她的唇瓣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钟漱石总是这个样子,拿她当小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孟葭陪着坐了好久,等外婆泡完脚,扶她去了床上休息,才离开酒店。
孔师傅在外面等,见她出来,“葭葭,是回西郊吗?”
从她上班起,有时候怕早上起不来,或者加班到太晚,偶尔也会在壹号院住。
孟葭问,“钟先生在哪儿?他回去了没有。”
老孔说是,“盛老板陪钟先生,在园子里坐了会儿,他送回去的。”
“那我去找他吧。”
黄昏时下了一场凉雨,夜色里,园中林木还沾着水珠,行走其中,有种画楼洗净的朦胧。
孟葭快步回去,隔着一片暗香浮动的浅塘,落地窗边,投下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
一层客厅里光线昏黄,只有角几边,亮了一盏落地银苏灯。
孟葭推开门,换了鞋走进去,站在地毯边,止步不前。
她看见钟漱石在抽烟,一口接一口,指间夹着一片纸,眉头紧皱着,像要勘破什么艰深佛偈。
不知道为什么,孟葭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她就站在那里,说了声,“我回来了。”
好一会儿了,钟漱石才放下那张纸,手里头夹的烟,安静的燃烧在暗室里。
“我听说,小孟一去单位,就很体恤她的老同事,主动申请去墨尔本,要把人家换回来结婚。”
他讲话时,用的是严肃又正式的口吻,像在大会上作批示。
孟葭在行政部待了近两个月,最熟悉不过,每一次他这么开口,底下的中层们就人人自危。
唯恐下一个挨骂的就是他们。
但今天轮到孟葭了。她才知道,万主任他们没有夸大一分,甚至说浅了。
孟葭低着头。她手心里的汗渗透进手提包的人工针脚里。
见她半天不说话,钟漱石又扬了几分声调,“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孟葭犹豫着,慢慢点了下头。
“好好好,你高风亮节,你有品格,”钟漱石顿了下,又紧抽了口烟,再问,“那这一次,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
她又摇头,声音极轻的,“没打算。准备直接走。”
钟漱石深深点了一下头,像参透了什么道理似的,恍然大悟的样子。
进进出出说的话也古怪。
他笑一下,“看起来我还高估自己了,敢情连个通知都不配有。”
听起来,像被辜负得狠了,失望难过得要命。
孟葭解释说,“那是因为,孟维钧跟我说,我要是再不离开你,就把外婆请来。而且,就算是外婆......”
“那你可以来跟我说啊!”钟漱石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她被吓得一激灵。汗毛倒竖。
钟漱石这样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