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试探点到为止,早知道她是个本心具足的,从来不假外物。
孟葭轻轻抽出她的手,“稍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钟漱石怔怔松开。
他捏了捏额角,吹着塘边的风醒了下神,明晓得她讨厌这些,但他又为什么非要问呢?
难道酒劲一上头,那点压下去的心思,就摁不住了?
这么怕留不住她吗?
他往后一靠,扯下已经松散的领带,丢在一边,侧过头,擦动打火机点烟。
烟雾在指间缭绕开,他仰头深吁了一口,火光明灭中,看着孟葭远去的纤薄背影,无奈的,半眯了下眼。
孟葭站在水池边洗手,龙头里缓缓流出温泉水,淌在手背上湿湿滑滑。
有两个女孩子从里面出来,没有谁和她打招呼,席间的热情烟消云散,也许是钟先生不在,她们就连样子也懒得做了。
孟葭也无所谓,本来就是没任何关系的人,她又不留在这里过年。
但那两个人走出去,穿过绿丛曲径,不知是故意讲给她听,还是口舌欲上来,耐不住非要议论。
其中高些的那个,先嗤笑一句,“谭裕就是为她受的伤?她心里倒过意得去啊。”
旁边的说没错,“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盏不省油的灯,这不一扭脸儿,攀上钟先生这根高枝了。”
高个子的像听了个笑话,“那她可得抓稳了,这手劲儿不能松啊,钟家的树枝子那么高,不定哪天掉下来。”
淬了冰霜的话锋里,像是已经能想见,她粉身碎骨的情形。
“这一跤,早晚要摔。他们家也就看着门风正,其实打根儿上就是歪的,钟伯父不也是吗?当年都快要结婚了,还恋上个女学生,尽在外面干混账事。现在到钟二哥了,放着叶昕那样的家世不要,去宠个小女生!一点也不让他爸爸专美于前。”
另一个女孩子又笑,极嘲弄的,提纯精简到一句上,“青出于蓝呐。”
起伏着胸口的孟葭,手腕上的经络突突直跳,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待人走远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装模作样的,在水池边洗了半天手,指尖都被温水泡的发皱。
孟葭半躬着身子,一对手掌并拢置于水流中,就这么放着,忘记了搓动,灯光如百合花束笼罩下来,如同被定格住。
原来他们这里的人,管和圈子外的女学生恋爱,叫干混账事。
“想什么呢你?”
肩上不防被钟灵拍了一下。
孟葭急急忙忙的,关了水龙头,抽出两张纸巾擦手。
她艰难地笑,“没有啊,这水挺滑的。”
钟灵跟她并排往外走,“是温泉水,里面有硫磺这些物质,杀菌的。”
孟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蛮好。”
“蛮好什么?”钟灵哼的一声,扭过半边身子不理她,生气道,“你一点不仗义,和我二哥在一块儿了,都不告诉我!”
孟葭解释说,“忙啊,没剩多久就要考试了,哪里有时间呀。”
钟灵又问,“那你俩,是怎么捅破那层窗户纸的?说点细节。”
“都说是窗户纸了,轻轻一碰,那不立马破了嘛?”
不是孟葭不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奈何不了谭家,还是借了他们发难这件事,让她埋伏在心底的,那些不打算宣之于口的爱意,重见了天日。
有些问题深究不了,不能深究,人生偶尔,也要稀里糊涂一点。
被关在囚笼里的,那只名为喜欢的猛兽,在她心里左突右撞。已经将围困住它的栅栏,日复一日,挣破成面目全非的形状。
它也实在太需要一个出口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