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讣告在11点整发了出来。
回到科室病房的时候,低迷与沉重裹挟着一种自我代入的淡淡悲凉一直弥漫在整个空间里,所有人都好像因为这件事而安静了很多。
今天手术室楼层的食堂有红烧猪蹄和年糕大排,陆洋看着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烧得色泽鲜艳,咸香微偏甜口的菜肴,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下坠着,压迫着肠胃又一阵阵返上喉咙有些欲吐。
微信里安静了很久的住院总医师群里终于有人说话了,是儿外科的住院总问了一句。
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老刘吧,追思会之前总得先去告别一下。
手术准备了。
刚切完胃息肉
吃完饭马上要做两个增强ct
大早上来了个半夜跟孙女看鬼片看心梗了的搞到现在还要观察,真的他妈的绝了。
娘的,我还在门诊,你们绝对猜不到李主任放出去多少个号。
我去看看他吧。
陆洋按下了发送键。
我去看看他吧。
老刘的确是个很小气的人,他不是没有听过老刘的传说。
经常吃着科室的零食,饮料和泡面,吃了还要捎带一点,有时还会蹭蹭手术室麻醉科或者合作科室的福利水果,然后会把在医院食堂打的饭菜拿回去给老婆吃。
陆洋在没出那件事儿之前,跟老刘其实也合作过好几次。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或者后天染上风湿性心脏病的孕妇坚持要生育的情况不是没有,甚至非常明显的妊娠禁忌症摆在面前,或是因为观念,或是因为压力,很多女性选择了铤而走险。
“里面那十一床要是知道老公在外面埋怨她花了这么多钱,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冒这么大风险去生孩子。”
那个时候的陆洋没有太多共情只是一直在生气,说话也像个连珠炮一样。
这是绝对不应该怀孕!她生下小孩要是遗传怎么办?四腔心切面能检查出绝大部分又不是所有问题!而且宫内缺氧这么严重,你们怎么能答应她让她生!这种必须做引产的!母亲是会死的!
老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女人嘛,女人嘛。”
生育是权利。
就像我老婆死活不让我陪产,其实我也知道她就是怕我看到,网上总是说什么老公看了就再也没有房事了这些鬼话,她也不想想我什么人啊,我一个搞妇产科的看了十几年什么样子的没见过,但你就是拗不过女人啊。
而老刘嘴里说的拗不过的女人现在就坐在已经长眠的他身边,双眼肿得太过明显,恍惚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某一次深夜,老刘下来急诊时饭还没吃完,索性提着难得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过来值班室等救护车送人来,陆洋尝过两块他饭盒里的排骨和豆皮。
面对陆洋的鞠躬,女人也只是有些麻木地站起来微微弯了弯腰,眼神空洞,没有太多的回应。
走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准备进去的江述宁,陆洋有些诧异,但还是在外面等了他一会儿。
“我跟他只有几面之缘,但作为同事还是应该来一趟。”
两个人从太平间慢慢地往回走,江述宁有些感慨。
“他的确是个很令人敬佩的医生。”
只是这样的感慨,在陆洋的眼里却像是浮在水面上一片轻飘飘掠过的枯叶。
“他做了两年多住院总,他的研究生也是因为要升主治必须得硕士学位才去读的。他们跟我们一样,因为出了纠纷,科室所有人都被扣钱了,所以他这两个月就跟其他住院医一样,开始分床管病人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努力挣扎着生活的人。”
过劳不是一件应该被敬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