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要小心!在病人口鼻正对的时候,大量的气溶胶,大量的病毒会在这时候喷涌而出的!

他想开口可是喉咙疼得几乎撕裂,眼睛也渐渐痛得睁都睁不开了。

混沌,憋屈,痛苦,撕扯,也许有一瞬间他知道这是梦境,意识渐渐清明起来,他奋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就仿佛是被死死粘牢了一样,根本睁不动。

长久的黑暗之后,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一天的陆洋。

在自己的皮带下辗转挣扎,跪在地上都几乎跪不住,满脸的恐惧忿恨又带着悲哀的乞求,而自己完全失控,每一记抽下去的皮带都狠戾又绝情。

“老师,老师......”

“闭嘴!你不准再叫我老师!”

皮革刮破空气带着沉重的力量落在陆洋的身上,从屯到腿,每一记动静都响亮得几乎令人胆寒,他看着陆洋颤抖,看着他身上浮起血痕,看着他绝望地在一声声哀嚎里认错。

可自己不肯停下,握着皮带的手也几乎是冰冷的。

怎么办?

质询会怎么办?

院领导那里怎么办?家属那里怎么办?

老师如果出面会不会给对方把柄?之前这个孩子取得的一切成绩会不会都化为乌有?

怎么办?陆洋怎么办?自己怎么办?

那些困顿,那些几乎让他的暴戾从笼子里冲出来的一连串的挫败和不安,就这样裹在那条黢黑的皮革上,一记接着一记重重地叫嚣在陆洋的身上。

疼痛仿佛是连接着被感知,他在梦里疼得几乎失去呼吸。

梦里的身体在此刻像是装着另一个自己。

想要伸手勒住一次次抽打下的皮带,想要张开双臂将半趴在地上根本撑不起身体的年轻人护在身后,想要赶紧把他扶起来,再小心翼翼地夹着碘伏帮他处理好所有破损的伤处。

“我想好好带他的,想培养他,想让他更出色,可我觉得我其实一直都在生病。”

心理咨询的房间,他第一次在无限的痛苦里,缓缓撕扯开自己纠缠在血肉里的感知和回忆。

“有的时候,我会变成我的父亲,我把我的学生当成了当时的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该怎么去做一个老师,一个师父。”

“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既然从这样方式里走到现在,那就说明严厉的确是有用的,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在报复......”

“是我的错,我没办法走出来,我没办法控制,没办法去做一个老师。”

他看到自己闭着眼在回忆,他记得当时在回忆的,都是陆洋一次次被自己批评训斥,被自己教训的画面,年轻的医生隐忍又恭敬,他知道,陆洋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其实从来没有过怨言。

小孩子一次次承受着自己的戒尺藤条,在痛楚下一次次说着道歉和保证的话,红着眼眶可又不肯落泪,不愿意表现得脆弱。

“我可以接受主任过去的方式,也愿意像之前一样再跟着主任学习一年。”

是陆洋在回到老家的那次“飞刀”时说过的话。

作为医生,每一个决策,每一次操作都牵系着患者的生命与健康,我可以接受老师严厉的方式,可是......

可是......

后面的话语听不到了,眼前又是一片恍惚刺眼的白,像是冬日走在茫茫雪地里。

“远琛,远琛,远琛?”

呼唤声从远处渐渐靠近,林远琛从环环扣套在一起的层层梦境里,猛地坠落,从无尽的失重感中惊醒着坐起来,喘着粗气,心跳激烈得像是要从嗓子里直接跳出来一般,脸上刺痒,一身都是冷汗。

这里是医院的科室主任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