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抬头,阴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闪现在他面前。一举手,化出一个结界,罩住整个屋檐上方,隔绝外界。

他盯着沈清秋,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师尊,你我二人,现在难道还断得清?”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乱成一团浆糊。

沈清秋轻吸一口气,虽然握剑在手,却没怎么要交锋的意思。他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果真,纵使机关算尽,奈何天命难违。”

洛冰河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他嗤笑:“天命?天命是什么?就是任一个四岁孩童被欺辱却无人施以援手?让一名无辜老妇被活活气死饿死?”

他每说一句,便走进一步,咄咄逼人:“还是让我跟一条狗抢东西吃?还是让我真心付出倾心相待的人欺骗我、背叛我、抛弃我,亲手把我推下炼狱不如的地方?!”

“师尊,你看,我现在这样,够强了吗?”

“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无间深渊里,三年之中,我每一时、每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

“想师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点解释求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真的,我因你想变强!我因你入魔道!可偏偏没想到,你却因我入了魔而抛弃我,这样冷漠的、决绝的!

洛冰河笑起来,带着狰狞之意。“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了。”

“那些都不重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够了。天命,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该被我践踏在脚底的东西!”

烈日当空,最后一丝云气也消散无踪,阳光□□裸渡满整座城池,辉光灿烂,仿佛赤金遍地。

沈清秋把目光从天上收回,眼里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洛冰河见他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脑中一直压抑的疼痛猛地尖锐起来,像是伸头叫嚣的魔鬼。心魔剧烈震荡,他死死咬着牙攥紧欲挣脱的心魔剑。

不行,不能被它反噬,至少不能在这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带走师尊!

忽然,沈清秋柔声道:“别让它压制过你。”

这一声听来,恍如犹置当年清静峰上。

洛冰河心中诧异,心神越发不稳,脑中似有利刃翻搅,心魔剑倏地黑焰大盛。这次来势凶猛,洛冰河剧痛难忍,几近崩溃,忽然感觉被人轻轻环住了。

一股仿佛能倾塌千里之堤、洪水般的灵力涌入他体内,磅礴过境,霎时将他体内汹涌的心魔戾气扑熄,仿佛久旱过后的暴雨甘霖。

洛冰河气息平顺,运转无误,可心却瞬间凉了。

底下已经有人骇然叫出了声:“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开他,慢慢向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修雅坠下了楼,这把灵力绝品、陪伴了沈清秋十多年的仙剑在半空中断为了数截。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洛冰河怔愣看着沈清秋,师尊总有把血往肚子里咽的习惯,此刻却任它狂涌,他声音轻飘飘的,又被风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却仍听得真切。

他听到他说:“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然后,向后仰倒,从楼上坠了下去。

洛冰河呆呆地看着,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连师尊下坠的瞬间都慢得一举一动,清晰无比。

师尊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翻舞,犹如一只染血的、破败的而优雅的纸鸢。洛冰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的,但抢在师尊落地之前接住他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太轻了,太薄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真的就像一只纸鸢,一撕就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