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阴影里,不远处兵器铺斗大的招牌明灭在黑夜里。闭上眼睛,四周声音潮水似的涌来,再细微的声音都丝丝缕缕入了他的耳朵。

兵器铺很热闹,地窖里一干粗壮的男声“嗷嗷”乱叫,夹杂着木清芳低声的安抚和摆弄刀针瓶罐的声响,无尘大师在一旁轻声念佛。大堂里,杨一玄正研究对打的招式。

他微微转头,神情专注。片刻后,睁开眼睛。

二楼一间房里透出微弱的烛火。

走廊无灯,洛冰河站在黑暗里,轻轻深呼吸两口气,才抬起手敲了两下门,不轻不重。

本以为过一会儿才会有回应,谁知几乎是下一秒就听到师尊难掩喜悦的声音:“柳师弟?等你大半夜了,快进来。”

寒气瞬间冻结到眼底。

猛地掀开房门,就见师尊错愕地看着自己,像是没意料到来的是他。

洛冰河微翘唇角,眸中却有寒潭千尺,他弯弯眯起眼:“师尊,你好啊。”

沈清秋瞳孔骤缩,抓起折扇利落一个翻身,就从木窗翻了出去。

见他跑,洛冰河怒火更甚,上前一步也翻了出去。

沈清秋落地之后,脚底一点身子便掠了出去,动作间青衫飞舞,仍潇洒飘逸。

洛冰河清亮亮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凉飕飕的笑意传到他耳边:“白日见师尊待公仪萧亲近温柔,晚间又掌灯等柳师叔直至深夜,情谊拳拳,怎么轮到弟子这里,就这般疏离了呢?”每说一句都朝沈清秋拉近距离,明明能毫不费力追上,偏偏又戏弄似的放他一步。

沈清秋深深吸一口气,喝道:“柳清歌!”气贯丹田,声传极远。

洛冰河的声音瞬间又逼近大段,这次没那么温和了,冷笑道:“柳师叔正与人缠斗,恐怕是没空闲来了。师尊你若有吩咐,不如和我说说?”

见沈清秋突然下盘一滞,立即上前单手卡住他喉咙,狠狠就往旁边石壁上一掼!

沈清秋从脊椎到皮肉都撞得生疼,后脑磕到石壁,脑袋里嗡嗡震荡,视线半晌才清明重叠起来。

月光流照,越发显得洛冰河轮廓仿若冰雕玉琢,俊美无俦。

他靠得极近,心里嫉妒地简直快要疯掉,面上却轻声慢语:“多年未见,金风玉露一相逢,师尊却不停地叫着别人的名字,弟子实在是有点伤心了。”

说话间箍住脖子的手渐渐用力,缓缓收紧。手中捏着的喉头在掌中艰难滚动,颤抖挣扎,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沈清秋。

见沈清秋蹙着眉,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才松了手。

痛,你有我痛吗?

沈清秋颈间骤然一松,腿一软,撑了把墙壁才勉强站定。

洛冰河上前扶他,一如以往下马车或者送点心时的含笑表情,见师尊没有挣脱,心里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一点,他叹道:“师尊跑那么快做什么?弟子险些就追不上了。”

沈清秋喘了几口气,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胆子不小,堂而皇之地回来,不怕别人发现你真实身份?”

洛冰河眼光闪动,道:“师尊是关心这个,还是担心这个?”

“你莫非觉得,我不会告诉别人?”

洛冰河看着他,口气怜惜,“师尊,那也要别人肯相信你。”

沈清秋没说话,揉了揉喉咙。他发丝微散,衣袍略乱,因刚才呼吸不畅,现在脸上还泛着粉,红唇微张,轻轻喘着气,仔细看,眼睛里还有水光。洛冰河一瞬不瞬的看着,心肠已经软得一塌糊涂,连沈清秋揉着喉咙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带了委屈。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沈清秋道:“你回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洛冰河道:“无非是想念师尊待我的好,回来看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