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最后就连风也没有了。
船停下来了。他们失去了航向,失去了天空上的星星,只有身边漂浮着的厚厚浓雾。来,来吧,来到海里...像爬回母亲的羊水里一样跳进海里吧,她将成为你生命中最后被揭露的谜底。
血溅在甲板上,船舵上,溅到绳索上,溅得到处都是。血手印沿着船舱一直往上延伸,无声的绝望深深,最尽头是一具饮弹而亡的尸体。
克里斯在地下室里发着呓语。他做了梦,那些梦保护他,但也折磨他。他梦见二十二岁时遇到的一条人鱼,他在自己的船上,在自己的地下室里。他梦见十六岁时遇到的一个怪物,他那么高,那么大,仿佛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
最后青年全身发冷,那阵寒冷如此真实而深入骨髓,好像一池阴暗的绿水。他的衣服打湿了,贴在身上,然后与他的双腿融为一体,变成了绿色的鱼尾。
他哆嗦着。克里斯不知道这是因为高热还是因为什么... ...他感到好痛苦。他撞在墙上,铁链‘格拉’‘格拉’地响。他撞了一下,两下,三下,血从他头上流下来,顺着流到肩膀上。
他被遗弃了。一条被遗弃的鱼,自然只能死亡。高高的塔藏着人鱼的骸骨,在某一间能听见阴沉水声的狭小囚室里。一只灰白的骷髅头,搁在胸骨上,锁链下是一条长长的鱼骨。
接着,接着... ...
这个梦好长。接着,克里斯终于醒了。他身边的人已经用枪自尽,他同伴的伤口根本没有恶化,因为扎克早就已经死了。
但他是谁?
他是卡特,克里斯,还是兰瑟?他今年到底多少岁,二十二,十六,还是二十八?
他只是一个想要找到黄金的青年。原来这一切都开始在这里,他原以为的起点并不是起点,一切的开端都在这里。
在迷雾中,最后,他吃了一些食物,也许是尸体。中途下了一场雨,青年有了一些淡水,然后来临的是一场可怕的风暴。
在风暴中,青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绑在了一艘小木船上。那是灰天鹅号上还剩下的几只小木船,他心爱的唯一的船已经进了水,并且开始慢慢沉没了。
他看着自己仅剩的所有财产被海水吞没,像每一个试图航海去寻找金子的人一样。青年躺在摇摇晃晃的小木船上,看着灰色的天空,最后,海面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那只小船飘啊,飘啊。有其他的船发现了它,将青年带上了船。
他睁开眼睛。他现在躺在平稳的陆地上,这里是一座岛屿。
克里斯看到了一些巴洛克风格的装饰。哪怕是在海涛包围之中,一个真正的绅士也要保持他的品味,一切都含蓄,典雅,不失艺术的气质。
他躺在地面上。青年像一条狗一样被拖了进来,躺在城堡一个房间中的华贵地毯上。有下人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克里斯湿淋淋地睁开眼睛,朦胧地看清了一个胸前修饰塔夫绸的黑发男人。
那男人很高。他眉弓典雅,肤色苍白,像是象牙。淡蓝色的血管蜿蜒在露出来的颈上,让他显得很美。
那是一种男性化的美。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能让他轻轻松松驯服最烈的马。再桀骜不驯的猎狗都会追着他的靴跟,祈求他温柔而残酷无情的鞭子。
“卡特。”他说。“我好失望啊,卡特。”
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我已经不记得了。公爵说。每一次你都祈求我,你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你的人生就像一个同样重复的故事。我曾经以为你与众不同,你的好奇,你的坚持,你的天真希望和你的无谓尝试。这一次你又要恳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