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前给自己整理领巾。他仍然不是一个绅士:他的血统中有一点坏掉的东西,就像是繁殖不好的羊种或马匹,是长靴上永远擦不干净的泥点子。

克里斯的问题在于,对野蛮来说,他显得太过文明;对成年后进入的文明来说,他又显得太过粗俗。但现在,至少少年还不用面对那些,他只需要面对自己的噩梦就可以了:

但这个可怕的梦境实在太长。少年喘息着,手指蜷缩起来,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

他感到一阵非常可怕的寒冷:他烧起来了,浑身出汗,在发抖。梦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也无法抓住什么。小时候克里斯发过烧,他记得那种眼皮炙热的感觉,粘腻滑下的汗滴,湿透了的床单。

但他这次感到非常的冷。除了冷和哆嗦什么也没有,好像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那些空荡荡的儿时庭院再次如雾一样降临在他的脑海中。他穿过那些虚假的门槛,白色的长窗帘被高高吹起,在高处宛如纤细的幽灵。穿束胸的女人们在墙上投下高高阴影,那些身影高大,权威,不苟言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给年幼的克里斯带来一种难以摆脱的恐惧。

他从模糊的长楼梯上往上攀爬,往上去追,无数听不清的声音笼罩在雾蒙蒙的下方:

“...回到你的房间去,回到你的房间里去。”

然后克里斯听到叹息;一声女人的哭泣。无力感使他脚步臃肿,父亲气急败坏的骂声在身后追着他:

”蠢货!杂种!狗崽子!”

他奋力往楼梯上跑去。但那些高高的台阶太难攀爬,使他来不及用手背擦干自己的眼泪。他的哥哥追着打他,用手杖敲他的头,以当作是十几岁小孩的光荣功绩。有的时候他也愿意当一条狗崽子;莎莉丝特喜欢小狗,会给他前额一个漫不经心的吻。但母亲大多时候都患头痛,在床上嗅精致的嗅盐瓶。

他于是尖声叫道,高声叫道:

“母亲!母亲!”

他拼命地跑。跑离哥哥的棍子,狗的追逐,还有那些谩骂。等到他长大一点,更多的人开始谩骂他:杂种,狗崽子。贵族子弟们不喜欢他,年纪大的欺负他,把他绑在盥洗间的水槽下。

滴答,滴答。

水的声音。混乱的噩梦中交织一切,水从地面上漫了上来。肮脏的水没过他的足踝,让少年惊恐地往后缩去。他的手腕被绑住,于是拼命挣脱着布条,蹬着脚但水还是漫了上来,渐渐不断上升,浸过他冻得通红的膝盖和瘦弱胸口。

是假的。少年艰难想。是假的。他拼命闭上眼睛。他在梦里跌倒了,在跌跌撞撞地逃跑,那些路途又远又累,布满泥泞。靴子沾满了泥巴,使劲儿从泥潭里拔起;但有人在不停地赶着他走,不准他停留。

少年费力地发出声音。他张口,但说不出话来,只能吐出几声呢喃的哑音。他在喊‘妈妈’,费力扭头,眼睛睁不开,脸颊烧得滚烫。他不住地喊了一会儿,后来嗓子哑了,就不再说话。塞缪尔把他抵在怀里,让少年在神智不清中勉强能获得一点可怜的清凉。过了一会儿人鱼感到一阵潮湿从手爪上传来,原来是克里斯的脸颊湿了,一滴好大的泪珠正从紧闭的眼眶里掉下来。

最后少年哭着醒来了。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小声轻轻地吸着鼻子。过了一会儿,刚醒的茫然退去,他开始醒过神来,于是拼命地去忍住哽咽。

人鱼的喉管颤抖着。少年偎在他怀里,忍住不哭的时候发出一些更加滑稽的声音,还有一些难受的呛咳。

塞缪尔不知道该什么办:他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无法发声,几次都说不出来。他的后背硬邦邦地紧绷起来。少年的小声哽咽声让他产生一种极为可怕的冲动,想要杀人。他的手臂时而紧紧绷起肌肉,时而又卸力下去,随着一阵